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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寒門升官手札在線閱讀 - 【37】捉蟲

【37】捉蟲

    謝行儉撩開后門布簾, 進了院子。

    正值黃昏, 窄小的小院里一片寧靜。

    他抬頭往石桌方向望, 只瞧見一個精瘦的男人背對著他, 聽到動靜, 男人立馬轉過身。

    因這些日子不上學, 謝行儉便沒穿書生布衫, 隨便套了件深黑色短褐和長褲省事。

    雁平縣的四月下旬,到了傍晚溫度會降下一些,此刻霧氣蒙蒙, 他恰好剛從大街上回來,不免沾上一點霧水,額頭的碎發略有濕意, 整個人看上去不太利索。

    進了院子, 他才想起周身的‘狼狽’,便立馬用手撓了撓劉海, 力圖氣色和精神彰顯的煥發些。

    男人站起身, 幽深的眸子快速的將謝行儉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隨即欣喜的拱手上前, “敢問閣下可是謝行儉, 謝小公子?”

    謝行儉不認識眼前男人, 不過人家態度和善,他不好冷著臉,遂拱手回應道, “正是, 不過您是?”

    男人唇角的笑紋漸深,從懷里掏出一疊紙張,“實在打擾,某是城西書肆的東家,聽聞謝小公子學識過人,某每日與書籍共處,尤為欽佩像謝小公子這般的才子。”

    謝行儉若有所思,正準備說話,就見眼前遞來紙卷,男人微弓著腰,示意謝行儉接住。

    “這是?”謝行儉一愣,倒沒含糊的接過來翻開看。

    “契約?”看著首頁醒目的大字,謝行儉有些不明所以,按住手指,沒有繼續往下翻閱,抬著頭疑惑的看著男子。

    男人笑道,“準確的說,這是出書契約。”

    謝行儉樂了,他下午才向林邵白提建議,讓他出書賺錢,怎么轉眼書肆的人竟上門找他寫書。

    他眨了眨眼,雖有些疑惑,但到底沒多說什么,垂著眸子細細的翻看契約上的內容。

    謝行儉有一個習慣,看東西容易忘我,待他將一疊契約默讀完畢,才意識到男人一直在陪他站著。

    他連忙招呼男人入座,賠笑道,“是小子疏忽了,勞您等了一下午,這會子看的仔細,倒忘了邀您入座。”

    男人擺擺手坐下,似乎渾不在意謝行儉的失禮,反而笑的稱贊謝行儉,“謝小公子做事認真,某敬佩都來不及,怎會見怪。”

    男人言笑晏晏,神情儒雅,渾身氣息無不透著一股書卷氣。

    謝行儉順勢坐下來,攤開契約,想到上面提及的條款,不禁犯了疑心。

    他面上掛著淡笑,可言語的起伏間似乎有一絲冷漠。

    “小子不明白,縣城童生數不盡數,您怎么想到找我?”

    男人抿唇笑,“承然童生不少,但能力壓眾人,拔得一甲二名的,少之又少,且小公子年紀輕輕,某覺得前途不可估量。”

    就因為這點?謝行儉啞然失笑。

    契約上說,謝行儉只要一月交出兩本折子,清風書肆便會分出五成話本干股給他。

    五成誒,謝行儉想了想,覺得一點都不可信,雖說他這回考的不錯,可也沒見有人這般“慷慨”,愿意花大價錢高捧他。

    如若鄉試他中了一甲,對于男人的話語他倒是愿意信上三分,只眼下未免太夸張,小小童生著實沒什么作為,也就不識字的莊戶人家當寶貝似得稀罕。

    另一方面,很多讀書人都認為年幼成名容易驕傲自滿,墮落頹廢,畢竟泯然眾人矣的道理大家都懂,男人不知哪來的自信,談他前途不可估量。

    見謝行儉神色如常,男子咳了聲,問道,“小公子可是覺得有不妥之處?”

    謝行儉但笑不語。

    男子深吸了口氣,無奈道,“看來鄙人需打開天窗說亮話,方能消除小公子心中的顧慮。”

    “但說無妨。”謝行儉淡笑,心中暗道這里頭果然有隱情。

    男人站起身,喟嘆一口,“不知小公子可知這縣城有幾家書肆?”

    謝行儉沒答應,男人伸出三根手指,“原只有城南雅博書肆和鄙人的清風書肆,但近些日子,街口又新開了一家,名叫新儒書肆。”

    “先前就我和另外一家,雖偶爾會因為客源問題,鬧點沖突,但那都是小事。說來不怕小公子笑話,我和那位雅博東家自此不打不相識,后來還成了好友。可如今多了新儒,我和好友琢磨了一通,估計他們是沖著我們來的。”

    “吐故納新,通儒達識。”謝行儉低笑,“名字著實取的應景。”

    “小公子睿智。”男子笑的拍馬屁,“這家新開的書肆,取的名,正是小公子所說的含義。”

    “我冷眼旁觀了幾天,發現新儒最近推出了一批新書,便著人偷偷買了幾本回來細讀,發現全是些話本雜文。”

    男人有些不是滋味,“我瞧著里面盡是些情情愛愛、風花雪月的糟心詞,可令人稀奇的是,這幾日新儒書肆引得一幫男人、女人趨之若鶩,上前爭相搶購。”

    說著,男人搖搖頭,擰著濃眉,狀似不理解。

    謝行儉在旁邊聽著,眼中卻藏著晦暗。

    男人見謝行儉不搭理他,自顧自的放軟語氣,“我讓底下的熟人研究了幾篇,幾人都言這類書似是出自女子之手,字里行間不過是粗通文墨罷了。”

    男人突然靠近謝行儉,討好謝行儉,“閨中小姐許是久呆家門,得了閑心使些小花招,寫出這種撓人心窩的閑話艷語。倘若謝小公子出手,依小公子才高八斗的學問,寫出的故事必是比其更令人心馳神往,朝思暮念,如此一來,方能壓住新儒的勢頭。”

    謝行儉笑著擺手,“您抬舉我,小子不敢當。”

    “誒!”男人語調上揚,一掃之前的書生氣,夸張道,“小公子莫要貶低自個,鄙人常年與人打交道,識人無數,像小公子這般氣質通透,風骨清俊,可見的不多。”

    人家登門拜訪,且三百六十度,毫不遮掩的夸他,謝行儉心里明白這些不過是場面話,忽悠人,但他還是感到喜悅興奮。

    男人經商老道,見謝行儉不反駁,暗道此事有戲。

    面上卻端著躊躇忐忑,“不知,小公子的意思是——”

    謝行儉也是個人精,不點頭也不搖頭,他盯著男人的眼睛,唇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您先坐——”

    男人納悶謝行儉的舉動,不過還是聽話的乖乖坐好。

    謝行儉伸了個懶腰,繼續道,“新儒書肆劍走偏鋒,搶走閣下生意,小子理解您的擔憂,只不過……”

    男人張嘴想說話,謝行儉伸手制止,侃侃而談道,“只不過,市面的話本折子寫來寫去,無非是言風流才子,嬌俏佳人。”

    男人點頭,“小公子所言極是。”

    頓了頓,男子難為情道,“說句不好聽的,鄙人書肆架上,每月也會上幾本話本,只那些寫手都是些科舉不如意的讀書人,每每拿來的稿子略顯沉悶,全然不如新儒吸引人。”

    謝行儉心中大致有了數,雙手撐著桌沿,誠懇道,“天色不早,小子也不想您白跑小子家一趟,便實話和您說了吧。”

    男人聞言,雙眉皺起,神色一緊。

    謝行儉倒了杯淺淺的茶水推向男人,笑道,“您說了半天,喝口水潤潤,接下來聽小子一言。”

    男人單手接住茶杯,微微愣神。

    謝行儉將腦中的故事過濾了一遍,找了一個上輩子看過的狗血小說說給男人聽。

    新儒的話本折子販賣暢銷,主要是因為寫手精準的抓住爽點,再輔之套路,一針見血的撓到讀者的癢處,讓人看的欲罷不能,拍手叫絕。

    謝行儉雖然沒看過新儒書肆的話本,但從男人的描述中,他能猜出一二,估計背后寫這話本的女子思想前衛,腦洞奇異。

    當然,謝行儉心里還有另外一種玄學的猜測,只不過覺得太過荒謬,所以他將疑慮拋之腦后,不再深思。

    他的故事很簡單,男主是窮秀才,家中唯剩下老母,因要趕考鄉試,無奈家中貧困,沒有盤纏,老母便給他尋摸了一個商戶女為妻。

    秀才長相俊俏,斯文有禮,商戶女對其一見鐘情,娘家疼女,首肯下嫁女兒。

    然而,女子初為人婦,雖容貌瑰麗,卻不得婆婆喜愛,起初秀才會護著女子幾句,但絲毫不起作用,且婆媳間的爭斗越演愈烈。

    秀才中了舉人后,越發看不起商戶女,漸漸對其失去耐心,又恰逢會試在即,秀才眼不見心不煩,拿了女子的陪嫁銀子上京赴考,三載未歸,一走了之。

    故事講到這里,男人神情復雜,追問道,“小公子莫不是看了新儒最近的新書?”

    謝行儉搖頭,會心一笑,“小子才從府城回來,哪有功夫看閑書?”

    男人郁悶,嘟囔一句,“那就巧了,小公子剛說的故事正是新儒最新的話本,秀才上京一去不回,只是后頭怎樣就不得而知,若要知曉,需等下篇。”

    謝行儉用手敲敲石桌,成功的將男人的視線投放到他身上。

    “怎么?”男人見謝行儉一副了然的模樣,心頭一跳,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伸手結結巴巴的質問,“難道,這,這新儒的話本是小公子所寫?”

    謝行儉被男人驚悚的表情逗的噗嗤一笑,連忙擺手澄清,“小子前段時日,心思全在童試上,還是那句話,沒有功夫考慮這些。”

    再說,你明明都講話本折子透著女氣,怎會是他這么一個陽剛英武的男兒所為?

    男人尷尬的收回手,勉強笑了笑,問謝行儉既然不是寫手,又沒有看過話本,那為何如此熟悉話本里的故事。

    “我不僅熟悉這套話本前篇內容,我還知曉秀才上京城后發生的事情。”謝行儉笑得得意,無奈手中缺少一頂折扇,否則嘩啦一下,單手打開折扇,再配著他臉上賤賤的表情,裝筆手法行云流水。

    “果真?”男人激動的面容發抖,“那秀才上了京會如何?”

    “遇權貴,娶嬌娥。”說著,謝行儉舒坦的翹起二郎腿,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男人,微笑道,“接下來便是拋棄糟糠,舉家搬遷。”

    “竟然這般無恥?”男人有些不敢置信,不過回味起來,倒有新儒話本的套路行徑。

    “那之后呢?”男人顯然聽的入迷,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結局。

    爽文嘛,開頭浪漫,中途憋屈,結局肯定要打臉啊。

    “秀才休妻另娶,商戶女又氣又恨,然而商戶身份低微,秀才一路攀升,高中進士,她一個卑賤之人,如何能扳倒渣男和白蓮花?”

    男人聽不懂謝行儉口中的渣男和白蓮花的含義,不過多少能猜到是罵人的話。

    “對啊,她一個底層女子,想報仇何其之難!”

    謝行儉換個只腿,繼續抖的歡樂,通透如清泉的雙眸睨著男人,慢吞吞的掀唇說話,“其實不難,我之前不說了嘛,商戶女容色絕麗,秀雅艷俗,一顰一笑間,我見猶憐。莫說秀才起初著了道愿意娶她,哪怕她成了棄婦,身后自是還有趕不走的愛慕之人。”

    男人迷茫,“難道商戶女再嫁,然后讓其丈夫替她報仇?”

    謝行儉瞇著眼睛沒有接話,按照劇本的進度,確實是如此。

    只不過他覺得放在古代太不符合常理,其一,棄婦難二嫁,更何況是商家女,其二,就算有人窺其美色,但凡有點腦子的男人,都不會色令智昏,去得罪新科進士。

    當然,不外乎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商戶女最終嫁的門頭高,男人有權有勢。

    可話又說回來,資本如此厚實的金龜婿,他會容忍枕邊人整天想著前夫?哪怕商戶女僅僅只是單純的想報仇雪恨。

    謝行儉對這些無腦狗血文很是無語,但不這么設定,秀才和白蓮花怎能得到懲罰,唯有商戶女將他倆狠狠的踩在腳下,讀者才會感受到打臉的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