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小寶。”謝長義大手揮了揮, 一臉疑惑, “想啥呢?” “爹。”謝行儉眨眨眼, “你啥時候回來的?” 謝長義邊擺飯菜邊道, “剛回來, 一推門就見你坐在那發呆, 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謝行儉收好佛珠, 上前幫著擺筷子,“爹,沒有的事。我剛和山娃說考完是留在縣里等放榜還是回家等。就這事, 你別擔心我。” 謝長義笑道,“小寶你從小就乖,我這個做爹的沒啥好擔心的。” “至于你跟山娃說的這個, 我剛和你趙叔也在談。”謝長義嗦一口面條, 吃一筷子的酸辣筍片,邊吃邊講, “這客棧是不能接著住的, 一晚上一百二十個銅板實在太貴, 可回去吧, 你們肯定又整天想著放榜的事, 索性倒不如就在縣里多留幾天。” “那我們住哪?”謝行儉瞅他爹辣的頭皮發汗, 忙倒上一杯溫茶遞過去。 謝長義接過水,咕隆幾聲放下茶杯,一錘定音, “住你哥那。” “哥那不就一間房么?”謝行儉腮幫子嚼著面條, 不置與否。 “不是還有鋪面么,晚上我和你趙叔還有你哥擱鋪里打地鋪就行,你和山娃睡你哥的床。” “這哪行?”謝行儉急了,“現在又不是夏日,晚上地面涼的很,睡壞了身子可要不得。” “別急,你聽爹說完。”謝長義吃完面,放下筷子,“你忘了來的時候,我往車上塞的被子了么,四床厚厚的棉絮,你娘和你趙嬸親自找人彈得,這次讓我和你趙叔帶了過來,我尋思著是鋪在冰面上都暖和的很,你擔心什么!” 謝行儉放下心,“爹既然帶了棉被,豈不是早就做好住哥那的打算?” “本來是想讓你考試直接住他那的,但后來你哥說他那是鬧市區,吵得很,怕誤了你休息,我和你趙叔路上商量著還是住客棧吧,貴是貴了點,可住的舒服啊。” 謝行儉點點頭,有些人考前有焦慮癥,越吵的環境越會驚慌失措,失眠休息不好頂多算是小事,更甚者是在考場上發揮失常。 所以,外部環境對于臨考的人來說很重要。 吃完飯,謝行儉命小二的打來洗澡水,并要求水溫燒的熱熱的,用深木桶裝。 謝長義詫異,“昨兒不是才洗過澡么?這還沒到夏天,用不著每天洗。” “爹,是泡腳,不是洗澡。” 謝行儉從廚房借了點粗鹽,又從柴垛里掰了根粗樹枝進來,“爹,你今個吹了冷風,我剛問了小二,說你也沒叫人給你煮姜湯,我想著晚上泡個腳幫爹出出濕氣。” 謝長義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姜湯的事他真的沒在意,半路上就把這事給忘了。 “爹,你坐,我教你怎么泡。”謝行儉上前半跪著,伸手去解他爹腳上沾滿灰塵的布鞋。 謝長義被兒子抱著腳,顯得有些不適應,不安的把腳撇到一邊,低頭勸道,“小寶,還,還是算了吧,爹腳......臭的很,要不,爹給你洗?這水放了鹽,倒了可惜。” “沒事。”謝行儉聞言,低垂的眼眶瞬間濕潤,吸了吸鼻子,抓著他爹的腳解開束帶,“爹,我不怕臭。” 您為我的前途連響頭都磕了三十個,這點臭算什么? 謝長義坳不過,便由著謝行儉脫下鞋。 謝長義是汗腳,不管有沒有出汗,摸起來都濕膩膩的。 “爹,你腳踩著我剛放進去的那根樹杈上,放好了沒?” “放,放好了。”謝長義手緊緊拽著桌子,兩只腳小心翼翼伸進木桶,碰到樹杈,他便不敢再往下動。 “爹,沒事,這樹杈我試過,放進去剛好莫過熱水兩寸的樣子,樹干又粗,不會踩塌的。”謝行儉找來外套蓋在他爹的膝蓋上,又拿根腰帶緊緊的捆住水桶身。 如此一來,水桶里的熱氣在窄小密封的的空間里再也跑不出來,慢慢的便在桶內氤氳出團團暖霧,霧氣繞著腳掌和小腿循環,不一會兒,謝長義舒服的不禁喟嘆。 “小寶,這泡腳的主意好。” “舒服,爽!” “爹你回家可以和娘天天泡,多泡腳有好處。”謝行儉抬起腦袋,笑的建議。 “回頭我和你娘商量商量,家里也打一個這樣的深水桶,專門用來泡腳。” “爹,用橡木樹做泡腳桶最好!”謝行儉試著回憶上輩子關于泡腳的事,“除了往里面加粗鹽,還可以加生姜啊、艾葉啊,大茴香也可以。其他的草藥啥的,兒子不清楚,到時候可以去藥鋪問問。” 謝長義泡了一次,感覺身輕舒爽極了,頓時對泡腳的事起了興致。 父子倆就泡腳的事聊了好長時間,后還是謝長義顧及明天小兒子還要考試,便歇了話題,連忙遣送說著正起勁的小兒子去睡覺。 ...... 后面三天的考試,都沒難倒謝行儉,回去的路上,只趙廣慎嘟著嘴有點不高興。 問了才知道,后面兩場的經義討論題超了趙廣慎的綱,他題都沒讀明白,但空著不寫他又過意不去,便東扯西扯的瞎謅了一通。 這回謝行儉不能打擊他了,他得安慰安慰這個心靈受到重創的少年。 “你想想,平時夫子發下的童試仿題你能做出多少?” “十道能做四道。”趙廣慎低著頭掰手指比出‘四’。 “這不就得了——”謝行儉意味深長的拍拍小伙子的肩膀,“你再想想,這幾天考試你做出了多少道?” “是喔——”趙廣慎唔了一聲,“至少做了——” 聲音戛然而止,趙廣慎指著謝行儉,一臉的惱怒,“好哇,儉哥兒,你在笑話我平日功課太爛!” “哪有!”謝行儉扳著一張臉,嘴角忍不住抽搐,“慎哥兒,你難道不知道有個詞叫超常發揮么?” “想想你平日只能做十之四一,可到了考場呢,你只那幾道經義不會,其他的不全寫了么?” 趙廣慎聽得一愣一愣的,悄悄地收回伸出的手指,腰背不經意間挺了起來,粗聲粗氣的道,“你,你說的對,我這次算是超常發揮,擱平時哪能考這么好,我該知足。” 謝行儉笑而不語,瞇著眼大步往前走。 像趙廣慎這類福氣考生,上輩子應該稱作錦鯉吧。 基礎平平,可一旦上了考場,就好像開了外掛一樣,拿到的題目如同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超出能力范圍的題目簡直是少之又少。 誒,謝行儉越想越覺得他是一個失敗的穿越者,沒有金手指buff加持就算了,連趙廣慎這樣的本土男,都比他運氣好。 算了,趙廣慎是他好朋友,他不該嫉妒。 沒有金手指這條捷徑可走,那他就靠自己的努力。 回了客棧,四人收拾好東西便下樓結賬。 客棧位置離謝行儉大哥開鋪面所在的主街有點遠,還好有牛車,趕了一盞茶的功夫,牛車停在了鋪子的前門。 謝行儉甫一跳下車便朝著鋪子里喊,“大哥——” “爹,小寶——”謝行孝放下手中的活,笑著迎上來,又偏頭與趙廣慎父子打招呼。 “趙叔,山娃,快進來,我讓前面的食肆送了一桌酒菜過來,就等著你們開席呢。” 謝行孝大步上前,順手挑起牛車上剛搬下來的幾床棉被,“你們先進去,我把東西放好了再過去。” 謝長義見長子性子比之前幾年穩重不少,心里很是欣慰,眼神瞥見小寶跟在長子后頭幫忙,兩人之間談笑自如,謝長義忍不住嘴角往上勾。 兄弟兒子根本就勿需太多,只要彼此和睦有愛,兩個也夠了。 食肆送來的是一桌節令宴,明兒是二月十五,吃五葷三素的八大碗剛剛合適。 本以為一桌子菜會有剩余,可沒想到,幾人風卷殘云般將菜吃了個干干凈凈,每人還另添了兩大碗黍米飯。 菜碗擺成花形,中間是一大碗汆圓子湯,周圍依次挨著有熘魚肚、炒rou絲、蘿卜燉豬rou、rou蒸紅薯粉。 再外圍,是清一色的素菜,熗冬筍,燜香芹,燴白菜,只這三碗,每一碗都盛的快溢出碗沿。 謝行儉舔嘴抹舌的唏噓,“這幾天除了玉米餅子就是面條,要不是有娘硬塞著讓我們帶來的酸辣筍片和香臭苗,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撐得下去。” 趙廣慎也用力點頭,“行孝哥,你定著這家食肆味道簡直味道一絕,就左邊那盤紅薯粉燒rou,看著烏漆墨黑的一坨,吃一口竟然粉中帶rou香,簡直了!” “貼著紅薯粉的蘿卜肥rou也好吃!軟爛、肥而不膩,用筷子容易夾斷,得木勺舀著吃,一口香噴噴的蘿卜,一口飯,此生足矣啊~”謝行儉拍拍鼓起來的小肚子,喟嘆不停。 “老字號的飯館當然口味絕佳。”謝行孝笑,見眾人心滿意足的擱下筷子,便起身叫來食肆的小廝收走碗筷。 飯畢,趙高頭、趙廣慎和謝長義商量著去附近逛逛,謝長義是要去打聽附近有沒有做泡腳桶的木匠,趙廣慎他們則是準備物色個合適的門面,想租過來做個小買賣。 謝行儉留下來幫著他哥整理賬目,這些年他哥跟在他后面學了不少的字,做的賬目雖然亂了點,但好歹沒出什么錯誤。 合上賬本,謝行儉和謝行孝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會天。 鋪子里進進出出的來人買東西,謝行儉便幫著稱重包裹,他哥在柜臺負責收錢。 他家開的是一間菜種店,賣的都是他哥從府城進過來的新鮮菜樣,除了菜種,偶爾還出售一些小巧實用的竹制品。 每天的客流量算不上特別好,但總比在鄉下種田賺的多。 原本鋪子里是請了一個打雜小廝的,這不他們幾人住進來了嘛,謝行孝便給小廝放了幾天假。 戊時末,外出的三人都回了來,謝長義找到一家常年打桶具的扛把子,訂了三只木桶,趙家這邊事沒辦妥,只說明日還要外去跑跑。 幾天后,縣試的放榜日來臨。 五人一大清早便起床往衙門禮房趕,此時禮房門口烏泱泱的一大群人,謝行儉好不容易才擠進去,待看到黃榜上的幾排名單后,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