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隊伍進去的速度不算快, 謝行儉偷偷伸過黑壓壓的人頭往前瞄了一眼。 見禮房門外, 一邊站著一排冷臉衙役, 門口放著張桌子, 桌子上堆著一疊厚厚的紙, 四名文房書吏看一眼考生的文籍, 詢問幾句便在一堆紙中找出相對應(yīng)考生的拓板文籍。 一應(yīng)信息對的上, 人也沒錯,還要檢查衣服和考籃是否有夾帶,完了才會放人進去。 進去后還要等待, 五名一起作保的考生分一小隊,由做保稟生帶領(lǐng)著前去衙門提前準(zhǔn)備好的圣人牌坊處叩拜,之后由文房的主事唱座位分布名單。 謝行儉發(fā)現(xiàn), 只要是同一個稟生作保的, 座位都不會排在一起。 像他和林邵白幾個,他在北面一街號房32號, 林邵白在78號, 而趙廣慎直接被排到東三條街。 號房設(shè)在禮房的永巷街里, 長長的巷街一眼望不到頭, 左右兩邊立著一間間小屋。 謝行儉尋著數(shù)字找到自己的位置, 號房沒有門, 直接敞開的著,地面上濕漉漉的,有些拐角還布滿斑斑青苔。 里面立著一張桌子, 一個背靠椅, 旁邊放著一塊黑不溜秋的布。 布捏起來感覺皺巴巴的,想必是用了很多次都沒洗過,謝行儉也沒嫌棄,拿起布認(rèn)認(rèn)真真的擦拭桌椅。 擦拭干凈后,他取出考籃里的一應(yīng)筆墨用品,就著號房里提前準(zhǔn)備的清水開始研墨。 不一會兒,學(xué)官大喝一聲,“乙亥年二月縣試第一場,開考——” 伴隨著鑼鼓聲,站在門外的縣令上前撕掉蠟封的信條,取出考卷,吩咐書吏一一發(fā)給考生。 考卷發(fā)到手后不能立馬寫字,得需要等考場考生都拿到了考卷才可以下筆。 這和上輩子考試差不多嘛,謝行儉暗想,他的位置靠前,要等全部發(fā)完得要等上一小會兒。 他對面坐著一位十七八歲左右的少年,拿到試卷后就手撐著臉頰望著天空發(fā)呆,謝行儉掃了一眼便收回眼線。 轉(zhuǎn)頭一邊接著研墨,一邊眼睛盯著桌面的考題認(rèn)真思索起來。 在他眼里,考場時間寶貴的如同金子,他可不想浪費一分一毫,既然不準(zhǔn)下筆,那他就用眼睛看。 又一聲鑼鼓叮咚,考生們紛紛開始研墨的研墨,翻卷的翻卷,一時間考場內(nèi)只聽的嘩啦啦直響。 謝行儉翻開剩下的考卷,他不著急動筆,仔仔細(xì)細(xì)的閱讀一遍考題后,見考卷上沒有出現(xiàn)漏印錯印的,這才在考卷抬頭填上自己的姓名,三代戶籍信息等。 縣試第一場題目不難,考卷分四份,墨義、帖經(jīng)、經(jīng)義各占一份,剩下一份是草稿紙。 草稿紙上也要謄寫考生信息,主要目的是為了方便后期學(xué)官檢查是否作弊或者補錄生員用的。 一般考生都會先在草稿紙上書寫一遍,捋順文章的思路后再仔細(xì)的謄寫到考卷上。 因此很多學(xué)官都會查看考生的草稿紙,一旦和考卷上內(nèi)容分歧過大,就會被貼上疑似作弊的標(biāo)簽。 當(dāng)然,如果你的草稿紙上字跡端正,內(nèi)容一般般,恰逢有上榜的考生被舉報作弊,那你就幸運了,就會遇上補錄翻盤逆襲的可能。 謝行儉首先做的是帖經(jīng),第一場的帖經(jīng)選的都是一些小兒科,比如: ____五典,五典____。____百揆,百揆____。賓于四門,四門____。 式微式微,______?微君之躬,__________? 這樣的填空題有四十道左右,除了填空題,出題的考官還會從經(jīng)書中挑取一段文字的開頭印在考卷上,考生依據(jù)這一段文字,默寫出后面的內(nèi)容。 謝行儉讀了六七年的四書五經(jīng),早已把這些書背的很熟悉。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貿(mào)然在考卷上直接謄寫,為了防止寫錯字,他先在草稿紙上寫上一遍,認(rèn)真檢閱無誤后方抄到考卷上。 謝行儉寫的是一手楷書,字體形體方正,筆畫平直,落在潔白的紙張上格外的令人賞心悅目。 也許是胸有成竹的緣故,帖經(jīng)的部分完成的相當(dāng)快,他朝著中央的香爐望去,書吏才換上第三根香。 也就是說,帖經(jīng)這部分,他只用了兩炷香的功夫,大約半個小時。 謝行儉不免眉飛色舞,洋洋得意。 他按耐不住的揚起嘴角,伸手摸了摸胸口跳躍急速的心臟,剛好觸到胸前凸出的小球,謝行儉下意識的低頭一看,是他爹和大哥為他求的佛珠。 剛進來官衙檢查時,許是知道這是廟里祈禱好運的佛珠,因此衙役并沒有繳走。 此時佛珠靜靜的躺在他的胸口,佛珠呈暗黃色,珠心渾濁一片,謝行儉握了握便放開了,再執(zhí)筆時,他莫名感覺躁動的心一下平靜了下來。 謝行儉并沒有太在意這件事,因為接下來的墨義和經(jīng)義是考卷的重點,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墨義相當(dāng)如上輩子試卷中的簡答題,出題的考官會在四書五經(jīng)中截出一小段話,考生要根據(jù)這一小段話寫出自己的見解和感悟。 這類的題目也有四十多道,因題量太大,分值高,他做起來尤為仔細(xì)。 做到一大半的時候,就聽到一聲鑼鼓的聲音。 吃中飯的時間到了。 為了預(yù)防考場巡考人員夾帶答案試圖通過飯菜送到考生手中,一般考試是不允許考場中途發(fā)放食物的。 但為什么還要多此一舉的敲鑼,主要是起提醒大家吃飯的作用,不然怎會有‘廢寢忘食’一說。 聽到響聲,沉迷試題的考生紛紛歇筆開始吃帶來的中飯。 謝行儉從考籃里拿出他爹給他買的玉米餅子,餅子早在檢查的時候被人掰成兩半。 謝行儉拿起一塊丟進嘴里細(xì)細(xì)嚼咽,玉米餅子不大,咬上一口便能嘗到里面裹著的餡料,餡料用的是腌制的小蘿卜葉,甜咸交匯,甚為美味。 唯一不好的是,面餅冷冰冰的,沒有熱乎的吃起來香。 喝了幾口帶來的清水后,他便接著答題。 三份考卷寫完后,他伸了伸懶腰,眼睛無意間瞟到對面,意外的是那哥們竟然也寫完了,謝行儉不禁目瞪口呆起來。 對面的少年注意到謝行儉探究的目光,齜著大白牙朝著他嘿嘿一笑。 謝行儉頓了頓,掀唇回之一笑。 誒,本來以為人家是個青銅,沒承想是一個王者。 晾干試卷后,他便開始收拾桌面的筆墨,過了兩炷香后,敲鑼聲響起后,便有人開始收考卷。 收完所有考生的考卷后,禮房的大門方打開,一開門,考生蜂擁而出,外面等人的親戚家人也跟著涌過來。 謝行儉出了考場后,便擠在人海中踮著腳尋他爹,他堅信他爹來了。 果不其然,他爹站在一百米遠的石墩旁也在找他呢,趙叔也在。 “爹,這里。”他高喊一聲,使勁的揮手,他爹聽到聲音,艱難的擠過人潮將他拎了出來。 到了空曠的街上,謝長義放開胳肢窩下夾著的小兒子。 謝行儉整了整衣裳,夸贊道,“爹,你力氣還和以前一樣大,嘿嘿。” “那肯定噠。”謝長義自豪的拍了拍胸脯。 在等趙廣慎的間隙,謝行儉和他爹談起考場的事。 謝長義聽小兒子說考的還不賴,一時笑的嘴巴差點咧到耳朵根,又不敢笑的太大聲招人誤會,便捂著嘴偷樂,又叮囑兒子回去好好休息,爭取后面幾場再接再厲。 不一會,趙高頭將趙廣慎接了出來,父子倆皆面帶笑容,謝行儉暗忖,這第一場趙廣慎應(yīng)該考的還不錯。 果然,趙廣慎尤為興奮的跑過來攬著他肩膀,激動的道,“儉哥兒,我竟然把考卷全做完了!” 謝行儉噗嗤一笑,“這第一場簡單的很,你能寫完有什么好稀奇的。” 趙廣慎毫不介意別人的打擊,優(yōu)哉悠哉的背著走走在大街上,似是想起什么,趙廣慎突然回頭湊近謝行儉的耳朵,壓低聲音問,“儉哥兒,你說我會不會中?” 謝行儉正聽他爹和趙高頭談做生意的事,乍然覷見趙廣慎放大的面龐有些懵圈。 “什么中?”謝行儉一臉疑惑。 “中童生啊!”趙廣慎急的拍大腿,周圍的路人被趙廣慎的吼聲吸引過來,趙廣慎急忙拉著謝行儉鉆進客棧。 上了樓,趙廣慎小心翼翼的關(guān)好門窗,一旁的謝行儉被他搞得一頭霧水。 “昨兒我和我爹去廟會的崇明寺,特意求了這個佛珠。”說著,趙廣慎取下脖子上的掛墜。“你看。” 謝行儉好奇的接過來,只見長長的紅繩下系著一顆淡黃色的小玉珠,顏色很淺,有點像乳黃色,珠心通透,和他所戴的那顆渾濁玉珠相比,差異非常大,不過摸上去倒和他那顆像是同一個人做的。 “我也有。”他取下脖子掛著的,“我爹和大哥也是去寺里求來的,你看看是不是一樣?” “是的!是的!”趙廣慎腦殼直點,舉著兩顆珠子手舞足滔的道,“你是不知道這珠子是有多難求,我和我爹足足磕了三十個響頭還不夠,還要大師看眼緣,看的順眼的才給上一顆,看不上的,你就是磕五十個響頭都于事無補。” 謝行儉一愣,怪不得他爹回來頭發(fā)都散了,是為了遮掩頭上的磕痕么,他的珠子是他爹和大哥磕了三十個響頭才求來的? 謝行儉垂著眸,神情恍惚,手指心不在焉的在佛珠上來回摩擦,耳畔間回蕩著剛才趙廣慎對他說的一番話。 “我考試的突然想解手,你是知道的,一旦去茅廁,我的考卷定會被蓋上屎戳子。你猜怎么著,過了一會,我肚子竟然好了,嘿,你說奇怪不?我猜肯定是這佛珠在保佑著我。” “什么?你說是巧合?那好,就算這是巧合,我,我再和你說一件事,就今天考卷內(nèi)容這事,我一翻開可把我嚇一跳,考官出的題剛好是我昨晚溫過的內(nèi)容,好多題出的還是我平日最熟悉的那部分。儉哥兒,你說這怎么解釋,難不成考官還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么?” 解釋? 他解釋不來,這種超出科學(xué)外的問題讓他自詡無神論者的人怎么答? 可一想到他能胎穿到古代,那是不是意味的在科學(xué)之外存在著某種未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