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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絲織成的布沾了水,開始牢牢地貼緊她的口鼻,空氣已經無法進入。 那種窒息感讓朱壯壯難受得想就這么死去:你說什么? 沉默再度襲來,就在朱壯壯以為這只是一場噩夢時,常弘開口:我們并不合適,再多的感qíng也比不上現實,對不起,我們分手。 電話就這么被掛斷。 那嘟嘟嘟嘟嘟嘟的聲響回dàng在朱壯壯的腦海里,不停地撞擊著。 作者有話要說:nüè只是浮云,浮云啊~ 59 朱壯壯一直不停歇地撥打常弘的手機,可再聽見的永遠是那句冰冷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朱壯壯像是陷入了執拗的境地,一直不斷地撥打著,直到手機徹底失去電量,這才放棄。 抬起酸澀的眼睛,竟發現時間流逝無聲,屋外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節。 朱壯壯用手撐起身子想要站起,但因為長時間沒活動,小腿一動便像是有無數的細針在扎似地,竟支持不住身體的重量,咚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地板的冰冷沁入心肺,疼得要命,就在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時,一個人影沖了進來,焦急而關切地將她扶起。 經過剛才的一摔,朱壯壯頭昏目眩,看不清來人,只憑著心內的渴望牢牢抓住來人的手臂:常弘! 可那人并沒有回應,待眼前密密麻麻的黑點消失后,朱壯壯才看清了面前這個人并非常弘,而是海耳。 海耳面容蒼白,想是本來身子就弱,又加之長途跋涉的緣故。可從海耳的眼眸里,她卻看出了痛惜驚懼,難道說此刻的自己比他的狀況還要令人擔心嗎? 被海耳扶在凳上坐下,朱壯壯舔了舔因滴水未進而gān燥的唇,良久才道:你怎么會來這里? 是表哥讓我來的。海耳倒上一杯水,遞在朱壯壯面前。 然而他的手臂卻忽然被朱壯壯給抓住,水傾灑而下,落在桌上,匯成一股,緩慢地向桌邊緣流去。 他是不是讓你來接我?一定是付陽陽威脅他,他不得不暫時妥協的對不對?朱壯壯牢牢抓住海耳的手,仿佛那是塵世間最后一根浮木。 然而海耳的沉默卻讓她本來還抱著一絲希望的心逐漸地沉了下去。 壯壯,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表哥只是讓我來接你回學校。海耳看著朱壯壯,眉目間憂愁厚重。 那么,他有說會來學校找我嗎?朱壯壯咬著下唇,直至唇瓣發白。 先回去再。海耳避開她的眼睛。 灑在桌上的殘水從桌緣滴下,落在地板上,響起有節奏的清脆聲響。 在這詭異的安靜里,朱壯壯似乎明白了什么。 朱壯壯并沒有使脾氣,常弘讓海耳接她回去,她便連夜收拾東西與之返回。火車回A市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天空黑得如同被墨染過一般。 下站的人很少,只有寥寥十幾個人,在凌晨的站臺上顯得格外冷清。 朱壯壯踏出火車抬起頭時,就看見月臺上站著的那個熟悉身影--黑色風衣,黑色短靴,黑色的發,黑色的眸子。 朱壯壯遲疑兩秒,終于按捺不住,奔上前去,重重撞進他懷里,環抱著他的腰肢,忍不住哭了出來:我就知道這不是真的,常弘你嚇死我了,以后不能再跟我開這種玩笑。 然而,常弘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將她抱住,狠狠地揉進懷里。 他只是輕聲道:壯壯,你不要誤會,我來是想把我們的關系說清楚的。 寒,夜風呼嘯,將朱壯壯凍得渾身顫抖,她猛地將常弘抱得更緊:你不要嚇我好不好,真的不要嚇我。壯壯,我們分手,這樣對雙方都好。常弘的聲音像是裹著寒風,冰冷刺骨,直接鉆入朱壯壯的耳膜。 不不不,你是有苦衷的,我知道,是她bī你的,對不對?朱壯壯看見常弘的風衣被洇出一道暗色印記,如水滴,那是她的眼淚,悉數被他的衣衫吸gān。 沒有任何人bī我,bī我的只是社會。常弘終于肯碰朱壯壯,但只是握住她的雙肩,將她與自己分開:壯壯,我很抱歉,你要什么樣的經濟補償我都可以答應,但是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了。 朱壯壯無意識地搖著頭,淚水如斷線的珠子,一顆顆滴落:你撒謊,你不是說過,兩年半后我們就結婚嗎?你不是已經把新房都裝修好了?你不是還在爺爺奶奶墳前發誓要是負了我就會有報應嗎? 是的,這些都是我的誓言。但是壯壯,誓言很美好,現實卻很殘忍。我原本以為能夠憑著自己的沖勁去成就自己的事業自己的感qíng自己的家庭,但到頭來卻發現不過是我太過幼稚。你現在還小,出了社會就會懂,要活下去,你必須學會妥協。常弘的眼神很軟,像是黑色的綢緞:壯壯,我對這個社會妥協的第一步,就是放棄你,放棄我們的感qíng。 我聽不懂!什么妥協,為什么要妥協?朱壯壯在qíng緒沖擊之下腦海中忽然電光火石一閃:是不是跟我被放出來有關系?是不是付陽陽她救了我,條件就是讓你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啊? 常弘看著朱壯壯,點了頭。 朱壯壯心內百般酸軟,正想開口,卻被常弘搶先:確實,你能被放出來是她幫了不少忙。但她并沒有將這件事作為bī我與她在一起的條件,和她在一起,是我自己的決定。 我不懂。朱壯壯眼神迷亂:我不懂你到底在說什么,你根本就不喜歡她,你根本就不愛付陽陽,你怎么可能想要和她在一起! 那又怎么樣呢?我爸也并不愛我媽,不一樣組成了家庭?常弘深吸口氣,緩緩地吐了出來:而且,壯壯,我爸當初看上的,是我媽娘家人的背景。我也是一樣,我對付陽陽沒有興趣,可我對她家里的背景卻很有興趣。 冷風一陣陣chuī來,侵襲入骨髓,朱壯壯已經一整日沒有吃喝,此刻站在風口處,又聽了常弘這番話,當下眼前陣陣發黑:不會的,你不是那樣的人,這根本就不是我所認識的常弘。 壯壯,我以前確實不是這樣的人,可是經過那件事,我終于明白了,我并不是一個人,我個人的成功與否還與家族的興衰聯系在一起。常弘站在朱壯壯面前,距離并沒有變,但朱壯壯卻覺得,他的聲音越來越遠,遠得甚至有點陌生:你不知道,你被囚禁的那段日子,我也一直在接受調查。我們家這些年雖然日日繁盛,但眼紅的,得罪的,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全都在暗處里等著,就等著我們當中的誰能出錯,一指頭揪住,再釜底抽薪,將整個家族趕盡殺絕。這次虧得付陽陽他們家出面,拿出證據,證明了我的清白,再晚一些,立馬就有人拿著我做由頭,決定對我家進行徹底調查,到那時就什么都晚了。我被關押的時候,沒事gān就坐著,終于想明白了,我不能這么自私,只想著和你在一起,我的肩膀上,還有父母,還有整個家族,我不能負了他們。 所以,你就犧牲了我。朱壯壯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給捏住,像擰毛巾一般,左右拉扯,擰得血水直淌:常弘,我不信你就沒有看出,那件事根本就是付陽陽他們策劃的,她想陷害我,她想要搶走你! 那件事究竟是誰做的對我來說已經不再重要,我只會將他看成是一個挫折,幫助我看清世界讀懂世事的挫折。常弘偏過頭,看向遠處鐵路上閃現的燈,又一輛火車要開來了:壯壯,真的對不起,但我也是真的愛過你。可惜的是,我只能選擇一個更適合更能幫助我的女人。 朱壯壯努力地告誡著自己不要再哭,不能再流露出一點軟弱的模樣,她應該聳聳肩,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姿態離開。 可是朱壯壯做不到,如果他能留下,她甚至愿意跪下。 所以她只能拉著常弘的衣角,哭得不可抑止:常弘,我知道自己有很多缺點,只要你說,我一定會改的,你不要離開我。這是一場夢對不對,我真的好害怕,你告訴我這只是一場夢,你把我搖醒好不好?! 常弘將朱壯壯的手從自己衣角扯下,眼睛也紅了:壯壯,我知道自己是混蛋,對不起你。但世事真的無法想象的,就像即將開來的這輛火車,我們看臺上的人永遠也猜不出它究竟是路過還是會在這里停下。壯壯,我原本以為自己會一輩子停在你的站臺上,可是現在,我只能繼續向前,否則后來的列車會將我碾碎。壯壯,我不能為了你,犧牲我的家族,犧牲我自己。 既然你在那段日子里都決定了,為什么還要帶著我去你爺爺那里,為什么還要抱我,為什么還要我發誓說離開你就永遠也沒有幸福!眼淚如何也止不住,朱壯壯感覺到整張臉都已經哭得麻木。 我只是想最后給大家留下點快樂的回憶。常弘眼中的黑,成為了網,向著朱壯壯蓋去。 記憶?朱壯壯終于笑出了聲來,但那笑容卻又腥又苦:難道你不覺得,這樣的記憶太殘忍了嗎? 對不起。這仿佛已經是常弘能說的最后一句話。 還能說什么呢? 她無法將常弘qiáng制留在身邊,就如同她無法讓自己成為他現今想要幫助的那個女人。 必須結束了,再看著他,她會就在這站臺上哭死過去。 你走。朱壯壯轉過身,夜風撲在因劇烈哭泣而紅腫的臉頰上,竟有種疼痛的舒適感。 在朱壯壯的記憶里,常弘是花了很長時間離開的。 長得她緊握成拳的掌心被指甲劃出血痕,長得她將兩人過往種種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長得她疼痛綿綿,苦不堪言。 可實際上,那時間很短--遠處的列車已經呼嘯著駛來。 車并沒有在這站停下,而是鳴著汽笛,和著規律的鐵軌碰撞聲,迅速遠去。 那個曾經答應一輩子停在她身邊的人,也遠去了。 朱壯壯蹲在站臺上,雙手捂住臉,默默地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 60 之后的日子,都是海耳陪伴著朱壯壯度過。 事先,他便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想好了幾大籮筐安慰的話語,但用在朱壯壯身上,完全沒用。 她并沒有立即返回學校,而是繼續住在常弘購置的那套屬于他們的新房內,整日呆坐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