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殿下,別玩火 第59節(jié)
說到這里,她恍然,眼底銜著淚光,笑道:“你不會是因為本宮關(guān)心阿信生氣吧?” 越蕭無言。 她別過臉,看向窗外,笑意越發(fā)刺眼。 斂下笑容,她回過臉來,肅然倨傲,“越蕭,本宮,想夸誰就夸誰,想關(guān)心誰就關(guān)心誰,你明白了嗎?” “越朝歌,”越蕭拳頭緊緊繃起,眼底猩紅一片,“你不過仗著我喜歡你……” 越朝歌眼底的淚光已經(jīng)盛不住,滴落下來,她揚起下巴,“本宮從沒求著你喜歡本宮。” 馬車晃動,馬蹄和車轍聲音交錯。 秋風(fēng)卷起車窗金鈴流蘇簾,狠狠打在越蕭臉上。 半晌后,越蕭的聲音響起。 “好,很好。” 他松開緊緊攥著的拳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他眼底的猩紅盡數(shù)散去,臉上恢復(fù)一貫的面無表情,只有耳邊凸起的青筋泄露了他所有情緒。 “越朝歌,好得很。” 這是他所有的話了。 越蕭起身,彎腰鉆出車廂,馬車途徑州鎮(zhèn),他換了一匹上好的駿馬。黑色兜帽重新掩蓋俊美無儔的臉龐,只露出下半張臉,冷白的皮膚在光下顯得有些冰涼,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禁令。 他沉默太久,以至于忘了如何表達(dá)訴求。 小時候看鄰居家的孩童在皂莢樹下?lián)煸砬v過家家,他其實很想?yún)⑴c,可父親要他每日上學(xué),他只能散學(xué)之后,站在皂莢樹下,看那些因過家家起的“小灶臺”炒的“小菜肴”。他記得有一回同父親說了訴求,父親不僅沒有同意,反而搬了家,他連去看看那些殘留痕跡的機會都沒有了。 后來進了暗衛(wèi)親軍,手上沾滿曾經(jīng)同行的人的血跡,他其實很煎熬很想脫離,可求告無門,這是最疼愛他的兄長的最后遺言。以至于他只要產(chǎn)生一絲想脫離的情緒,心里就愧疚煎熬。他知道,若是兄長真的留下了這種遺言,他沒有回頭路,一定會做。他無處訴說,而說了,也不會改變事實。 再后來,越蒿熱衷于凌|虐他,他只要泄露一絲痛苦的情緒,越蒿就更加志得意滿,變本加厲。回到楹花坊,只要他身上的傷開始疼,神情開始變化,跛叔就如同被驚醒的蝙蝠,盤旋著要去找越蒿索命。他再痛苦也只能面無表情,再疼也只能不動聲色。 時光是鍛造一個人最好的利器,過往的痕跡把越蕭打磨得沉默、冷淡,深沉得不同于常人的偏執(zhí)和欲|望。 越朝歌不知道這些。 她實在亂極了。 心底的不安在隱隱作祟。 她意識到自己怕做了什么會讓越蕭不開心的時候,就開始不安了。這種怕誰不開心的感覺,她從來沒有體會過。她開始意識到自己變了,不再那么恣意張揚,為所欲為。她的心緒開始為越蕭所牽扯,所以本能地,她不得不虛張聲勢,用銳利的語言架起自我保護的圍墻,把能牽扯她的越蕭推遠(yuǎn),捍衛(wèi)她原有的、安全的情緒軌跡。 車廂木壁隔絕了兩個人的心事,車馬漸行,眼見就要抵達(dá)長安。 第45章 撒嬌 6.17單更 兩日過去, 他們都未講只字片語,甚至連眼神交匯都沒有。明明每日都能見到的人,卻各自懷揣心事。 越朝歌從不是主動低頭的人, 越蕭不與她同乘,傲縱如她, 自也不會低下尊貴的腦袋示弱。 她有些百無聊賴, 開始想念碧禾那嘰嘰喳喳的丫頭。越朝歌一行改道長安, 自然無法按照原定計劃去接碧禾。前幾日還未與越蕭慪氣的時候,她問過越蕭。他說行程漫遠(yuǎn),恐有變故, 打算在長安安定下來之后,再著人去把碧禾接來。 碧禾也不在。 越朝歌有些無聊,便摸出碧禾給她塞的,能“聊以解悶”的小匣盒,拿起最上面那本,翻看了幾頁,不一會兒,便翻完了一本書。 書名是“攻略冰山美男日常”。 男主是高嶺之花,清絕的仙尊。女主是眸光瑩亮, 可愛單純的小姑娘。一開篇,小姑娘懵懂慕強, 一心追逐冰山美男仙尊。每每單純的姑娘做出些無意之舉,總能撩起禁|欲仙尊的不妙遐思。冰山美男仙尊意識到姑娘能動搖自己修道的心, 惹出他一片游思妄想, 便以傷害小姑娘的方式,來讓小姑娘遠(yuǎn)離,以為自己便能心安。小姑娘被他仙劍穿心, 看向他的眼神終于冷了下來。 故事的看點在于,其實所有這一切都在“單純可愛”的小姑娘計劃之中,她以生命為謀,撬動高嶺之花那緊闔的雙唇,幫那不懂情愛的仙尊開蒙啟示認(rèn)清自己的內(nèi)心,聽他一句永生所愛。后來被仙尊終于被她攻略,知曉她拿生命作賭,便將嬌小囚在蓮花籠里承受狠厲,折騰得小姑娘日日攀著他的肩膀紅著眼尾哭。 有些太瘋了。 越朝歌撂下書。 馬車顛簸,她提肘倚在窗沿上,下巴擱了上去,隨著馬車輕輕晃動腦袋。不知為何,那“清絕仙尊”與“單純小姑娘”在她腦海里縈繞不去。越朝歌忽然意識到自己如今的行為,正和清絕仙尊一樣,因為越蕭蕩動她原本靜謐的心湖,就以傷害越蕭的方式,持劍穿心—— 她知道越蕭喜歡她。 很清楚。 所以知道那句沒求著他喜歡有多虐心。 越朝歌撐直雙臂,深深吸了口氣。 她有多清楚越蕭喜歡她,就有多厭惡眼下情緒紊亂,行為毫無章法的自己。 愛人和被愛。 越朝歌榮幸之至,她一直都是被愛的。 現(xiàn)在學(xué)堂燃炮開學(xué),展在她面前新的一課,是如何愛人。 越蕭說要教她如何愛他。 騙子。 哪里教了? 月下親吻,闌干懷抱,還是禪房取悅…… 可至少,越朝歌能通過這些事情,真切感受到,越蕭愛著她。她不僅不討厭被如此對待,甚至心下還有小小的悸動和歡喜。 她明白自己太過被動,需要一個翻山越嶺來愛她的人。越蕭天造地設(shè)地,恰好夠強勢地、夠蠻橫地、甚至有些笨拙地愛著她。 有些想貼貼他冰寒白皙的臉頰。 想看看他野火兇蠻卻不得不鎮(zhèn)定的危險神情。 但也只是想想。 前幾日用膳時,她給過越蕭臺階,越蕭這回似乎真的生氣,沒有理會她,她也不好再去碰冷釘子。 車轍滾滾,漸漸緩下。 車馬在半道緩緩?fù)W。匠枇瞄_車簾,見道旁樹木蔥郁,明顯不是歇腳的地方。下意識想問問越蕭,轉(zhuǎn)念一想,他們已經(jīng)兩日沒有講過話了,就連用膳的時候,都是同席而食,各吃各的。 越朝歌是個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的人,遇到越蕭這樣記仇的人,無計可施。 她一時又氣惱起來。 不說話就不說話,又有什么大不了。她一個大驪長公主,還會為孤寞的感覺煩心? 還真會。 越朝歌用手撥拉了一下“攻略冰山美人日常”,頹頹往車壁上一靠—— 她快發(fā)霉了。 忽然,金鈴細(xì)想,一陣?yán)滟上阄兜h了進來。 一只修長如玉的手攘開馬車的金玲流蘇大簾,繼而,越朝歌看見碧禾瑟瑟縮縮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 越朝歌甚至懷疑自己看錯了。 “碧禾?” 她抬起頭,看向鋒銳的下顎:“你、你……?” 不是說要等在長安落腳之后才接的嗎? 越蕭沒有回答,甚至眸光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一瞬,直盯著車馬的長板。 碧禾看見越朝歌,立刻就興奮起來。 她側(cè)過頭小心翼翼瞥了一眼身旁的悍利身影,埋了頭,順著車簾攘開的空隙,四肢并用爬進了車廂。 放下行囊包袱,風(fēng)塵仆仆的小姑娘安坐在越蕭原本的位置。 越蕭長指一縮,眸色晦暗。 他放下手臂。 金鈴流蘇簾隔絕了他的視線,他偷偷瞥了越朝歌一眼。 她是開心的,大抵也不會無聊了。 越蕭斂下眼,翻身上了馬。 念恩縱馬落后他半步,與他并肩而行。 他回頭望了一眼馬車,道:“讓屬下刻不容緩把碧禾姑娘接來,還以為主子會趁此機會與長公主多說兩句。” 越蕭冷著臉,沒有說話。 他也想說兩句的,但不知道說什么。 心里情緒翻涌,后悔當(dāng)時越朝歌遞臺階的時候他沒順坡下驢,否在眼下那丫頭的位置,就該是他坐的。 車廂里,越朝歌懶懶往軟墊里一窩,撈起“攻略冰山美男日常”往她懷里輕輕一丟,壓不住唇角的笑意道:“怎么來的?” 碧禾道:“暗淵公子說要改道舊都,您不是路上一個人閑來無聊么,他就著人把奴婢接來,跑死了一匹馬,就為了讓奴婢當(dāng)小鴨子在長公主耳邊嘎嘎嘎。” 越朝歌聞言,美眸一顫,笑意微僵。 她可從沒對越蕭說過她百無聊賴,事實上,自從那日她給了臺階而越蕭并不領(lǐng)情之后,他們就沒再說過話。 碧禾見她神色僵凝,抬起手在她眼前揮了揮,“長公主?長公主?” 越朝歌回過神來。 她整肅精神,看向碧禾懷里半翻的“攻略冰山美男日常”,道:“本宮看完了。” 碧禾聞言大喜,她最喜與越朝歌討論讀后感,這可是為數(shù)不多的,被長公主讀完的話本子。她忙靠了過來,歡喜道:“如何如何?” 越朝歌神色懶懶的,道:“后面有點出乎意料。” 碧禾激動起來:“是吧!仙尊墮魔以后,把小女主嘶——那場景,誤會沒說開,強制什么的,誤會說開了,蓮花籠懲罰什么的,我的天爺,太香了!” 越朝歌眼皮一跳。 不知為何,聽碧禾如此一說,竟然下意識想到自己和越蕭身上—— “誤會沒說開,強制什么的……誤會說開了,蓮花籠懲罰什么的……” 強制和懲罰,越蕭都做得出來。 蓮花籠,不知道,或許他未必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