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殿下,別玩火 第58節
煦日初升,草葉上晨露凝聚,壓彎了葉脈,凝入沃土之中。紅楓落葉遍布山野,狂野地沖擊著視線。 越蕭找了處高枝,枕著小憩。 越朝歌還在他廂房里,他現在回去,可能會把人吵醒。且他現在還不想看見她,怕自己忍不住谷欠望,掐摁著她狠厲懲罰。 越蕭咬牙。 他垂頭看了一眼,越發堅定自己的想法。僅是起心動念,它就開始張揚。 越朝歌醒來的時候,已經又是午膳時分了。 這一覺睡得很舒服,酣沉香甜。纖細的后肘抵著舒軟的地席起身,薄被從身上滑落,她肩上傳來一陣涼意。 越朝歌遽然一驚,掀起來往里一望,瞳孔霍然放大。 昨晚的回憶漸漸回籠,清晰地重映。 她想起茶盞濕了裙裳,想起那個禪鈴,想起脊背抵在他堅韌的胸膛上,想起他濕潤的吻,以及蔓延向芳草徑的輕抿慢舐。她還能記得抵達云端焰火綻|放的盍熱慰|感,甚至還記得她那聲聲短促嘆息。 越朝歌想把自己埋了。 不過,幸虧她最后放了狠話,稍微扳回一城。 四處環顧,不見悍利挺拔的身影。 越朝歌喚來侍女,弄妝梳洗,對鏡描眉。透過鏡子,她看見了另一塊地席上分明的水漬印記,猜出來由,滿臉火燒起來。 侍女幫她整完了妝,看著擺放得極整齊的,紅寶石納金絲鳳凰齊飛的頭面,道:“長公主是戴昨日的,還是奴婢另取套頭面來?” 越朝歌看向今日準備的裙裳,是身立領重蓮繡面的長衫和瑪瑙紅的齊腰襖裙,搭上領口垂絳的紅瑪瑙咬金云肩。她又瞥了一眼鳳凰齊飛的頭面,顏色倒是搭配,便道:“戴昨日的吧。” 話音剛落,眼尾瞥見一顆葡萄大的禪鈴,就放在頭面邊上,擺放得整整齊齊。上面的黃色絲線拈成一股,不知為何,還帶了根乳|白色的細絲。 越朝歌心神一震,回想起那根細絲是何由來—— 她的兜衣是乳|白色的貓兒撲蝶。 昨夜,這禪鈴就系掛在她的兜衣系帶上,她仿佛聽見越蕭的聲音沉如深海,瘋狂噬骨。 他說:“響一聲,做一次。” 第44章 路途 【二更】 越朝歌掌根托著禪鈴, 回想昨日的場景。 忽然眼角的陽光黯淡下來,一轉頭,越蕭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 就站在門里。 陽光照在他背上,勾勒出他悍利的輪廓和完美的身段。表情隱匿在陰影里, 看不真切。 越朝歌察覺他情緒不好, 五指收攏, 把禪鈴收握在手心里。滿頭簪釵隨著她的動作細顫。 “怎么了,后悔了?” 越蕭聲音低低傳來:“后悔什么?” 越朝歌聞言一怔,略微彎唇笑了起來, 容色明艷得像是屋外的陽光,“后悔昨夜伺候本宮啊。” 她把“伺候”兩個字拉長。 目光瀲滟,明明帶著些許閃躲,卻強自裝得很鎮定,嘴角的笑意無限張揚,似是要掩蓋心中的試探和疑慮。 越蕭聞言,笑了。 斂眸,舌尖掃過牙齒,加深了唇角的笑意。他當著侍女的面, 說著只有兩個人聽懂的話,“后悔了, 后悔沒做。” 做什么,不言而喻。 越朝歌被這一句堵了回來。 糟糕的是, 他攻勢狂野, 毫無章法,聲音帶著些許沙磁,像是蕩動胸腔才能發出來的, 落入耳里,耳蝸癢癢麻麻。 越朝歌纖細的食指穿過明黃的絲線,從手心勾出禪鈴。她垂下眼皮,上挑的眼尾紅得尤其明顯,待揚眼看過來,已經又是那副倨傲的神色。 “小弟弟說的,莫不是這個?” 她補充道:“你也得有那本事。” 語氣嘲諷。 仿佛越蕭當真沒有本事。 越蕭勾唇,“好,下次晚點睡。” 這分明就是意有所指。 越朝歌怒目,“本宮那是乏了,自然睡著了。” 往日這時候,越朝歌一生氣,越蕭就該讓步了,然而他今天不知為何,懶懶勾唇一笑:“嗯,那就晚點乏。大jiejie。” 他刻意叫了這個稱呼。 兩軍交鋒,越朝歌落了下乘。 她攥緊粉拳,揚手猛力把禪鈴扔了出來。 “還給你!” 越蕭揚手穩穩握住,攤開手心,銅色的禪鈴臥于掌紋之上。抬眼,越朝歌氣得滿臉通紅,臉頰輕鼓。 “收拾一下,去舊都長安。” 越蕭聲無波瀾。 越朝歌呼吸一頓,“不是說去津門嗎?” 越蕭道:“昨夜說的,改道長安。” 越朝歌想起來了。 那時念恩來報,她縮在越蕭懷里,耳邊盡是越蕭平穩有力的心跳,她觸手所及,皆是線條流暢的肌rou紋理,心猿意馬,難以收韁。加之那時對即將發生的事情心生忐忑,滿心滿腦都是空白的,又怎么會專心聽念恩說的話,隱約能聽見幾句,便是她多通一竅了。 越朝歌點點頭,道:“阿信也不知到長安了沒?” 越蕭的聲音頓時危險起來:“你很關心他?” 越朝歌道:“自然。” 修補血玉的所有工具和材料,都在梁信身上。臨出發前那夜,她與梁信嘗試了許久,終于配出血玉里面血絲的顏色,只可惜她飲了酒,有些迷瞪,起身的時候把一桌材料弄翻了,好在已經把配色方案謄抄下來。 那些個工具和材料,當中許多都是驪京才有得賣,越朝歌臨出發前叮囑了梁信,讓他幫忙采買。梁信問如何給她,當時越朝歌想,她同越蕭出去玩一圈后,應該會回到她的家鄉,舊都長安。故而便讓梁信托人寄到那邊的宅子里去,順道說起驪京將亂之事,讓梁信早做打算。 未想,梁信的打算是把梁家舉家牽到長安。 長安是個好去處,是越朝歌生長的地方。 前朝宮廷斷壁殘垣,一小部分已經翻修成了新朝的行宮,絕大部分蛛網橫結,早已看不出往日繁華。可越朝歌就是喜歡那個地方,那個地方讓她有安全感,像是回到父皇母后的庇護范圍,她不用想著如何制衡如何自保,隨心所欲便有人會愛她。 那是個溫暖的地方。 梁信想去,越朝歌沒攔。 意外地,越朝歌說完“自然”兩個字后,越蕭便沒了聲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在香山寺的齋堂用過午膳,越朝歌戴上帷帽,說要下山散散步,途中借口追兔子,拉著越蕭的手隱沒在楓葉林里,把侍女和護衛甩在身后。脫離他們的視線范圍以后,越蕭攬起越朝歌的腰肢,踏著楓葉用輕功飛下了山。 五組一模一樣的車馬陳列。 越朝歌喜歡中間的位置,選了中間的馬車。 立刻有幾名同她差不多身段的女子戴著帷帽,出現在其他馬車邊上,越蕭略一點頭,她們便都上了馬車。 還有一男一女替身留在原地,身量比越蕭和越朝歌分別低了些許,身高差倒是差不多。越蕭叮囑了兩句,而后也登車而去。 五組馬車繞著香山轉了一圈,分別選不同的岔路飛馳而去。 越蕭筆直地靠坐著,闔眼假寐。 越朝歌盯著他的側臉看。 她覺得今日越蕭有些反常,往日坐在一處,他總盯著她看,被她嘲了還勾唇笑,絲毫不可動搖目光。可眼下,他卻是冷著一張臉,不言不語。 車馬晃蕩,越朝歌的腦袋時不時磕在木壁上。 三番兩次之后,越蕭終于抬眼,眼底一片冷冽,“不疼嗎?” 越朝歌:“唔?” 越蕭看她懵懂的神情,嘆了口氣,探身幫她墊上一塊軟枕。 越朝歌嘟嘟噥噥,“小弟弟,你今日怎么這么安靜?” 越蕭沒有搭理她。 越朝歌坐起身,“是昨夜伺候本宮,伺候得不開心了么?” 越蕭斜過眼。 她的神情太過認真,即便有著燦爛的笑容作偽裝,也掩不住眼底的試探和忐忑。掩在袖子下面的手,輕輕捏了起來。 越蕭問:“你緊張什么?” 他瞇起長眸,“緊張我不開心?還是緊張我伺候得不開心?” 她從來不曾注意到他的不開心。也從來沒有正視過他的不開心。 長指掐上她線條圓潤的下顎,漸漸用力,他勾起唇,眸里淬著寒光:“大jiejie,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許夸別的男人?” 陡然間,凜冽的寒意沖蕩整個車廂,明明外頭還有暖陽,里面卻冰雪及腰。 越朝歌吃痛,紅著眼,用力攀住他的手,天鵝頸繃起,猛然一錯。 “越蕭,你瘋了?” 他只是輕輕用力,越朝歌下顎骨的位置便已然通紅了。 越蕭眸里寒意積聚,“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方才的舉動,若非他及時收力…… “本宮夸別的男人了嗎?!”她紅著眼,怒吼著。自打成了新朝長公主以后,這是她第一次用聲音和眼淚當面宣泄情緒。 她咽下喉間的酸澀,抬眼,揚著紅得妍麗張揚的下顎,“就算,本宮夸別的男人,又與你何干?越蕭,本宮就是這樣的人,自由散漫,肆無忌憚,想夸誰就夸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