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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殿下,別玩火 第22節

    旁騖殿沒有筆墨,跛叔招來鵝黃半袖的侍女,讓她去庫房領些。

    他回身入內,走到越蕭身邊添了茶道:“主子,咱們在楹花坊的物件細軟雖說不多,卻都是您貼身用的,常看的書、畫過的圖也都還在那處,不若看看什么時候,老奴去把那些家伙事兒都搬來?”

    把東西都搬來,感覺像是要在這里定居。

    跛叔也知道這意味著什么,訕訕道:“主子若是不愿,老奴就不折騰了。”

    越蕭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問道:“跛叔,你對越朝歌的態度好像發生了變化?”

    跛叔被揭穿,忙道:“先時老奴以為她和宮里那天殺的是一伙,沒想到她救了主子的命,還讓太醫院調了藥給您祛疤,如此不說,老奴、老奴覺著……”

    他抬眼看了越蕭一眼,有些不敢再說下去。

    越蕭察覺到他的欲言又止,道:“跛叔但說無妨。”

    跛叔這才道:“老奴覺著,主子有個伴也挺好。長公主對主子沒有壞心,事事照顧體貼周到,也沒有為難過主子,有她當伴,主子整個人都松快了不少,這些老奴都看在眼里。”

    越蕭手指一頓,“我整個人都松快了不少嗎?”

    他明明還學會了生氣。

    想到這里,他又想起上回,也是越蒿來郢陶府的那個晚上,越朝歌喝醉了酒,就在那搖椅上賴著往他腰上系蝴蝶結。她的手指隔著輕紗落在他身上,那種細細癢癢的感覺,叫他有了不該有的反應,偏生她全然不知,一味只顧戲耍。

    越蕭的目光越過低矮的茶桌,往窗邊的搖椅看去。

    跛叔笑著,恰巧鵝黃半袖的侍女送來了筆墨,跛叔便接了過來,走到內室的書桌旁,把筆架筆洗鎮紙都放了上去。

    越蕭也起身走了過來。

    他鋪開宣紙,抬手研墨。

    白皙修長的手骨節分明,抓著墨石,機械地轉著圈。

    跛叔幫他把鎮紙押到紙角,道:“主子很久不寫字了。”

    越蕭鮮少揮毫潑墨,相比于書畫,他更喜歡研究機括箭弩,能用到筆墨的地方,多是他畫的機括草圖。

    他的確很久不寫字了。

    越蕭提筆,頓了頓,換用左手提筆蘸墨落于紙上。墨水在紙上暈染開來,他手臂動作著,不多時便擱了筆,拿起紙張吹干,而折疊起來,交給鵝黃半袖的侍女,讓她呈遞越朝歌。

    看完全過程的跛叔目瞪口呆。

    他沒有反應過來:“主子你……”

    越蕭坦然自得,若無其事地拿起邊上的《資治通鑒》,翻出一篇周紀看了起來。

    越朝歌正在書房翻閱典籍,研究血玉如何修復。

    鵝黃半袖的侍女到心無殿找她不著,便到書房來尋。

    書房是郢陶府四個不得擅入的場所之一。侍女站在門邊,鞠著身子,恭謹道:“啟稟長公主,旁騖殿的公子差奴婢來送信。”

    越朝歌頭也不抬:“旁騖殿到這里也就幾步路,還用得著他寫信。碧禾,你去拿進來。”

    碧禾稱是。

    越朝歌起身濯了手,擦干凈,接過碧禾遞來的紙,展開一看,瞳孔驀然放大。

    第20章 情敵(二)   2021/5/23更新……

    紙上的字跡,稱潦草還算是夸它了。越朝歌逐字校對,才勉強看出越蕭這是在同她說,他不與他共進晚膳了。

    越朝歌一陣安靜。

    過后,她親自開了門,告訴還等在外面的鵝黃半袖侍女,道:“你回去告訴他,日后要遞什么消息,用不著寫信,直接叫人帶個口信即可。”

    那侍女稱是,便回了旁騖殿,如實轉告越蕭。

    越蕭聽言,唇角動了動,臉上不僅沒有任何羞窘,反有種得逞的喜悅。

    跛叔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越蕭見跛叔神色驚訝,慌忙收起嘴角微不可察的笑容,繼續看他的周紀。

    書房里,碧禾捧著越蕭的“草書”,惋惜搖頭:“都說字如其人,怎么暗淵公子那樣容色殊絕的人物,偏寫了這么一手……”

    “爛字。”碧禾不忍心說下去,越朝歌卻毫不留情。

    碧禾聽她出聲,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把紙一疊,湊到她跟前道:“長公主字寫得好,不如教教暗淵公子,他這字實在是拿不出手。”

    越朝歌聞言,瞧了她一眼:“自打本宮同你說了,本宮同他相處得比較舒服之后,你這一下午跟本宮提了他三五次。怎么?不若把你調到旁騖殿貼身伺候著?”

    “長公主!”碧禾見越朝歌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憤憤跺腳,不說話了。

    越朝歌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隨手把越蕭的信擱在一旁,繼續翻閱手上的書冊,提筆在紙上謄錄修補血玉的法子。

    照她查閱的古籍記載,越蕭那塊血玉并非不能修補。只是當真要修補的話,難度很大,耗時極長,工序精細繁復,需要一個懂玉的人來當幫手。

    與越朝歌有往來的人里,只有梁信能擔此任。

    越朝歌寫完修補的法子,吸了口氣,擱下筆。

    “去請梁信過府一敘。”

    碧禾正在烹茶,聞言偏過頭問:“現在么?今晚陛下說要來府上用膳的,梁公子過來合適嗎?”

    越朝歌一怔。越蒿要來,她倒是忘了此事。

    “那就先擱置,明日再說吧。”

    越蒿要來,大抵是覺著越蕭在她郢陶府還是過得太舒服了,親自來敲打敲打她。

    越朝歌垂下眼,看見桌上越蕭的信,長長舒了口氣,起身道:“走,去旁騖殿。”

    日頭西斜,越朝歌走在路上,問身邊的碧禾道:“陛下說了什么時辰到嗎?”

    碧禾道:“只說了來用晚膳,沒說什么時候來。”

    越朝歌道:“來了就讓他等等。”

    “這……”碧禾睜圓了眼,“這恐怕不妥吧?”

    叫當今天子等著,這事兒也只有長公主能做得出來了。

    越朝歌垂下眼,快步往旁騖殿走去。

    “小弟弟在看書吶?”

    人未到,聲先至,一道張揚悅耳的聲音伴隨著金鈴聲響,傳入耳際。

    越蕭抬起頭,便見一道鮮亮的絳色衣裙翩躚而入。

    不同于昨日的素雅清致,她今日又恢復了以往的風格,色調明艷動人,絳色襦裙以墨綠裙頭束在胸上,腰間垂下兩條鴿子血玉鑲金寶鈿裙飾,裙飾帶尾墜有細小的金鈴,隨著她的步履發出細碎清響。

    “本宮瞧瞧,看的什么書呀?”

    她步履輕盈,身子一歪,直接坐到他面前的案上,一雙晶亮好看的眼睛勾魂攝魄,直勾勾盯著他。

    越蕭抬眼和她對視,只覺得一股氣血順著脖子沖到耳根,散發出叫人難以招架的熱氣。

    他的眸色還算淡然,骨節分明的手指一動,合上書冊,讓她看了書名。

    越朝歌垂首,伸出蔥白的手指,抽走他指尖的書。

    “你的手很好看。”她隨口夸了一句。

    越蕭眸色微動,手指擱在桌上,淡淡道:“和梁信比,誰的好看?”

    聽他提起梁信,越朝歌還以為她聽岔了。

    向來高嶺之花,不關心世事的越蕭,居然提到了梁信。

    她回想起今日剛從旁騖殿出來時的那抹黑影。

    想來,小弟弟是聽見了她說的話,不自覺地開始同梁信比較。愛比較是小孩子才會做的事情,從前年紀尚輕還是個小豆丁的時候,越蕭顯得老成持重,眼下身量偉岸挺拔,反倒小孩子心性起來。

    不過他這個心性,倒讓越朝歌樂了。

    她湊近臉去,近距離四目相對,道:“小弟弟——想讓我說你的好看,還是說梁信的好看呢?”

    越蕭聽著,面色淡然,似乎什么答案都無所謂。

    越朝歌笑了起來,攜起他的手,一根一根掰著手指,笑道:“自然是你的好看。你的手指比他的長些,或許是習武的緣故,骨節分明,指骨筆直,像清雅脫俗的竹節。”

    她實話實說,越蕭的手確實比梁信的好看。

    越蕭的重點卻不在這里,他感受著手里溫軟的柔荑,忽而問道:“這么說,你觀察過他的手?”

    越朝歌一愣,覺得越蕭今日實在反常。

    “怎么,小弟弟今日對梁信頗感興趣?”她站起身,繞到他身后,俯下身貼耳問了這么一句。

    兩人的臉頰只有咫尺之遙,越蕭哪里還顧得上什么梁信不梁信,當下只耳根發麻,氣血逆流,轟然不知所措。

    他垂著眼,不敢輕動。

    越朝歌見他整個人僵住,微微后撤了一步,掩口而笑:“罷了,你同連瀾一般,也不經逗。”

    越蕭:……

    連瀾又是誰?

    “連瀾就是本宮的護衛統領,”越朝歌似乎看穿了他的疑問,道,“罷了罷了,不重要,眼下更緊要的,是宮里那位今夜要來,定是要看你受本宮侮.辱,合該先應付他。”

    越蕭眸光晦晦,不置可否。

    他道:“這回想應付得過越蒿,得去鳳凰臺。”

    鳳凰臺下的暗室,他進去過一次。

    人人都說越朝歌性子恣睢,恃寵而驕,暴虐無度,可他在越朝歌手下唯一一次見血,是那一次越朝歌在他心口黥了個“王”字。人人都說越蒿清正愛民,寬仁厚道,可沒人知道中宮殿后,又有多少女子死于非命,多少扈從侍衛血流成河?

    無論實情如何,會做表面的人總是被夸贊,默默不語的人總是因種種眾所不及的長處被詆毀。

    越蕭斂下眸,忽然道:“外頭有關于你的傳言,你沒想過要澄清嗎?”

    越朝歌還想想鳳凰臺的事,聞言一怔,道:“澄清什么?澄清本宮并非恃寵而驕?還是澄清本宮其實鐘情于你,別無面首?”

    有如巨大的銅鐘高落,狠狠叩住越蕭。“鐘情于你”四個字落入耳里,越蕭耳畔轟鳴,久久震徹。

    越朝歌拍了拍他寬闊結實的肩膀,“人有很多面,本宮可以恃寵而驕,也可以安命知事,可以鐘情于你,也可以泛濫情|事,他們看到本宮哪一面,就配哪一面。本宮從來不會為這些流言所定義。你不也無所謂發膚之痛,言辭之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