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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池的歇斯底里瞬間停住了化為云煙,她抬起頭,僅能這樣看他,在暮色黃昏當中,高黎王子臉上最顯眼的就是他的紅胡子,還有一雙敏銳得猶如鷹隼般的漆黑眼睛。 林墨池嘲諷一笑,譏刺道:“你殺我手足袍澤,何必來與我假惺惺說這種話!” 高黎王子皺眉:“你們也殺我們西圣人,你們以前也不把我們西圣人當人看,何況戰場上沒有對錯,你們來偷襲我,不也正是想要殺死我嗎?出于反擊,我也可以殺死你們。但是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我可以殺死他們,但是我舍不得殺你。就這么簡單,我必須留下你?!?/br> 林墨池更不屑于聽他的歪理辯解,只冷笑:“西夷自古以來就是我們中原的附屬國,這一點從前朝就開始了,西夷臣服于中原,而中原綏撫四境,為周邊附屬國筑起藩籬,使莫敢欺負。西夷人如果不愿朝貢,或者想減免朝貢,根本不該發動戰爭,有的是更好的和談辦法?!?/br> “和談談何容易!”高黎王子神情有些激動,一臂揮出,掀翻了床邊那只式樣精美的高腳椅,氣得胸脯急促地起伏,但當她見到林墨池對此似乎是不屑一顧,仿佛料定他接下來口中所要講的都是歪理邪說的時候,高黎王子的怒意翻了倍,但他對著心愛的女人,怒到頂點也不能做什么,反而笑道:“不過你認為,如今的大周國連我們區區西圣國都打不過,還能庇護誰呢?” 他彎下腰,正臉挨近林墨池,平靜地反問她這句話。 但這句話,卻已讓林墨池噎住無言。 高黎王子收到了滿意的效果,他站直身體,平靜地對她說道:“你說得對,從你們前朝開始,西圣國就是中原大國的屬國,但你一定不知道,西圣國曾經交給前朝的折合白銀不過歲貢三萬兩。而到了現在,已經翻了一倍不止。西圣國不是求的是和盟而不是臣服,更不是這份臣服所帶來的屈辱!你聽聽,正如你,還有你的袍澤,你們的百姓是如何稱呼我們西圣國的?就算我身在長安,也沒有人不是以‘西夷’二字辱我!” “當中原國富兵強之際,我們確實不敢與之一爭長短,但如今,你們的大周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為何還敢妄想將我西圣國視作豬狗牛馬?任你們玩笑驅策?” 高黎王子瞇起了眼睛。 “我雖然不才,但我身為西圣國的下一任王,有權利更有責任,令我的子民不再承受如此之高的賦稅,不再被人如此輕賤!興兵犯周在你們看來是下策,但哪怕,只是讓你們這些昂起高貴頭顱的周人認識到你們在李家王室的帶領下已經走到了山窮水盡,就應該丟掉那些傲慢和幻想,我也已經成功了一半!” 林墨池對于他口中屢屢提到的“窮途末路”不能認同,她張口反駁:“你錯!大周不可能如你所言!三年前大周得勝南蠻七十二郡……” “那欺世盜名的七十二郡如何能與我貨真價實的三十六州相提并論!”高黎王子高聲打斷她的話,“大周的郡主,請你認識到一點,就算是如此,當年你們也是憑借了霍西洲這柄利劍的鋒利,才足以劃開南蠻的防守空洞。否則,你們帝王將南蠻視作心腹之患,怎么不敢以前就興兵動武?怕是也有這個自知之明吧?!?/br> 林墨池的唇瓣咬出了血痕,倔強地不肯承認,其實站在高黎王子的角度上看,他說的是對的。 高黎王子本來還待再說,霍西洲明明助你林家平叛有功,卻被林侯恩將仇報打落山崖,現在又有何面目指望他帶著長淵軍來救你們。何況,他與自己有言在先,不摻和西圣國與大周之戰。 但是,這樣的話在面對林墨池如此泫然欲泣的脆弱姿態時,他一時不忍,沒有說出口。 林墨池倏然瞥著他身旁的西夷大巫,冷面問道:“你身邊這個西夷巫醫又是怎么回事?” 高黎王子怔了怔,反應過來,她說的人是大巫,應該有不少人知道,當初他回了西圣國,大巫則留在了長安為燕攸寧治眼睛。 這件事頗有些微妙,畢竟高黎王子曾經表示千百個不愿意讓霍西洲奪走自己的心腹愛臣,但最終大巫還是留在了長安,答應替燕攸寧治療雙目。有心之人自然會想到,這其中,必然有霍西洲給了他什么好處。 林墨池聲音發顫:“所以,霍西洲答應了你什么?” 高黎王子驀然冷了臉,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對峙不久,他一手拽著大巫,將他拉出了門。 他知道林墨池的倔強要求,道她必定不會因為同袍死在自己的手上便去尋死,多半,她還想找到機會刺殺自己。 雖然真相令人發苦,但,從一開始就站在了對立面,他自忖理智卻毫無道理對她有了好感,這本就是不應該的。現在,該是時候回歸正途了。 林墨池也以為高黎王子抓了自己,會趁機好好地羞辱自己,就算如他所言當真對自己有絲絲的心動,但戰場的敵對不會有任何的改變,自己這個傲慢的郡主,該是時候挫挫銳氣了。 然而事實并沒有。 高黎王子的婢女待她如奉主家。 三日之后,高黎王子來到她的面前,親手釋放了她。 林墨池難以相信,“你……為何放我?” 高黎王子苦笑:“我舍不得殺你,但我知道,我們之間必有死戰,是永遠不可能的了,我現在只好放了你。下一次相見我們就是敵人,只有你死我活,這樣可以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