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噩夢游戲Ⅲ 第90節
克制、節制、心懷感恩,而不去妄求更多。 所以,不浪費食物,是從小被灌輸在他腦中的原則。 他遵循這個原則,區別在于,未來的寧舟會在齊樂人吃不下的時候默默掃光桌上的剩菜,而十八歲的寧舟…… 他盯著齊樂人的碗,里面剩了一大半顏色古怪的水母湯,還有被泡得松軟但依舊不可口的黑面包。 “我真的吃飽了。”齊樂人欲哭無淚地說道,“我一點也不餓了,三天三夜都不用吃東西。” 他真的可以幾天不吃東西,對一個接近領域級的人而言,進食已經不是必須的事情了。 “你一共只吃了三口。”寧舟拆穿道,“三口是不可能讓一個成年人吃飽的。” “這個很頂餓。”齊樂人睜著眼睛說起了瞎話。 “我吃過,并不頂餓。”寧舟說,還用眼神譴責一下說謊的魅魔。 寧舟竟然和他抬杠! 這小子竟然會和他抬杠! 果然還是個幼稚的小鬼! 齊樂人又好氣又好笑。雖然互相抬杠也很有趣,但是作為一個成熟的大人,他有的是辦法讓不成熟的小孩子聽話。 他不說話了。 一片沉默中,只有篝火燃燒時輕微的噼啪聲,還有冷風吹過雪松林,樹梢輕輕顫動的聲音。 也許還有心跳聲和呼吸聲,自己的,對方的。 安靜之中,寧舟心神不寧,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么,不由偷偷看向沉默不語的齊樂人。 魅魔低著頭,毛茸茸的斗篷把他裹得嚴實,衣領處的絨毛在寒風中微微拂動著,好像在輕吻他的臉頰,而他卻無知無覺。 欲念的美艷與靜謐的純情毫不違和地同時存在于他的身上,前者是魅魔的形體強加在他身上的,后者卻是他自己的。 他低垂著眉眼,看著雙手中捧著的湯碗,里面的水母湯已經冷了,一絲熱氣也沒有冒出來。他的嘴唇是紅艷得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唇色,緊緊地抿著,抗拒著這討厭的食物。 許久,他終于鼓起勇氣,小聲問道:“你還吃得下嗎?” 寧舟沒能立刻回答。 魅魔抬起頭,臉上透著害羞的薄紅:“我們做個交易好不好?你吃掉剩下的水母湯,我幫你治療,好不好?” “……” 見寧舟還是沉默。 魅魔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體,小心翼翼地往他那邊靠了靠。斗篷下,那條不安分的尾巴悄悄地爬了出來,撒嬌似的在寧舟的手臂上戳了戳,又蹭了蹭。 魅魔的臉更紅了,他趕忙把自己的尾巴認領了回去。 “浪費是不好的,但是我真的吃不下去,我從來沒吃過這么難吃的東西。”魅魔可憐兮兮地說著,含羞帶怯地瞥了他一眼,生怕年輕的騎士毫不留情地拒絕他,“我不喜歡吃這個……你幫我吃掉吧,然后我幫你治療一下……” 魅魔伸出手指,俏皮地指了指自己的左眼。隨著他的動作,他的左眼輕輕閉上,又飛快睜開。 這個眨眼,像是似有若無的勾引,又像是純情得不含欲念的撒嬌。 魅魔焦糖色的眼瞳,在這一睜一閉間迸射出了無窮的甜蜜,足以讓一切苦澀難吃的食物都染上純凈的甜。 他是故意的。寧舟心想。他在狡猾地展示自己的魅力,巧妙又不做作地勾引他同意,他在撒嬌。 而且,他篤定他這么做是有用的,狡猾的魅魔對此信心十足,因為他一定沒有失敗過。 他也確實不會失敗。 因為在大腦做出任何指示前,身體已經先一步動了起來——寧舟默默地接過了魅魔手中的水母湯,干脆利落地一飲而盡。 把顏色可疑的水母塊,泡得糊掉的黑面包,還有冷掉的湯汁全都喝下去了。 味覺好像在這一刻壞掉了,他嘗不出這糟糕的味道,他只覺得很甜。 不是來自于舌頭,而是來自于心臟。 魅魔驚愕地張開了嘴,看著他喝空了湯碗,傻乎乎地鼓起了掌。 他拍著手,滿臉驚嘆和崇拜:“你真的喝完了!” 寧舟放下湯碗,面無表情的樣子,但是內心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驕傲,就像每一次完成教廷指派給他的任務時那樣。 魅魔甜甜地笑著,連聲夸獎他了不起。他的嘴巧舌如簧,把喝掉一碗難喝的蔬菜湯說得好像打敗了世界意志一樣偉大。 他夸獎圣騎士的勇氣、毅力、善良和犧牲,好像寧舟剛剛從成千上萬的惡魔包圍中將他拯救出來似的。 可他只是幫他喝完了一碗水母湯。寧舟不由地臉紅,幾次想要制止魅魔不知羞恥的吹捧,但是魅魔總有辦法換個角度繼續夸。 寧舟忍無可忍地轉移了話題:“這個,是魔界的主食嗎?” 魅魔點了點頭:“你在魔界經常吃這個。” 寧舟的表情凝重,仿佛未來是刀山火海:“看來,我未來的生活……很艱苦。” 魅魔“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總是這樣,莫名其妙地就笑起來,讓寧舟不解。但是他喜歡看魅魔笑的樣子,他的臉上洋溢著快樂,這種快樂總是悄無聲息地傳染到他的身上。 “是很艱苦。”笑夠了的魅魔眼睛里亮晶晶的,“你還是睡在儲藏室里,睡的是硬木板床,睡前要讀一會兒教典。心血來潮時choucha惡魔們的教典學習狀況,考不及格就砍掉它們的腦袋。所以它們只好一刻不放松地鉆研教典,干壞事的時間都少了。” 寧舟認真地點頭:“很好。” 魅魔微笑著,柔情似水地看著他:“而我們,每天午夜時分,我們都要喝一杯赫里斯瓦托白咖啡,借著這種咖啡的魔力,我們會看到彼此。即使我們三年沒有見面,但對我來說,你從來沒有離開過。你一直……” 魅魔將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那里是他跳動的心臟,是愛人贈予他的逆鱗。 “你一直都在我的心里。”他說。 這一刻,寧舟恍然覺得,日記本中那悲慘到絕望的未來,其實并沒有他想象的那樣可怕。 他帶著愛與希望,心懷對光明未來的向往,自愿走進地獄里。 他被人所愛。 他不再孤獨。 作者有話要說: 樂妹:作為一個成熟的大人,我有的是辦法讓不成熟的小孩子聽話! 然后,開始撒嬌。 這就是成熟的大人嗎? 寧舟根本把持不住! 第99章 魔界征程(二十三) 教廷有一項經久不衰的季節性活動——冬日受洗。 在主誕日的那一天,浩浩蕩蕩的信眾們在教士的指揮下,鑿開冰凍的河流,人們脫去御寒的衣物,跳入水中冬泳受洗,以示自己虔誠的信仰之心不畏挑戰。 當教廷還在氣候溫暖的圣城的時候,這項活動有成千上萬的參與者。 但當教廷搬遷至極地永無鄉之后,寒冷到嚴酷的氣溫讓這項活動變成了一項可怕的死亡歷練。 漫長的極夜,零下四十度的低溫,跳入冰水中需要虔誠與勇氣,而活著爬上來,則需要強健的體魄與不屈的意志。 冬日受洗不再對普通信眾開放,唯有教廷中的隱修會仍在踐行,這些苦修的門徒們在冰湖上砸開長達百米的河道,河岸的盡頭是巨大的冰雕十字架。 一切準備完畢,他們在河道盡頭的十字架下,等待新的門徒完成這項考驗,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水中,那極致的冷,足以熄滅靈魂里一切紛亂的欲望。 用艱苦訓練淬煉出的體魄撐下去,用虔誠信仰澆灌出的意志撐下去,在黑夜與寒冷之中,在肌rou凍僵麻痹的痛苦中,朝著盡頭的希望進發! 十六歲的寧舟游完了這一程。 在他浮出水面的一瞬間,他的發梢與睫毛間立刻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他赤裸著上半身,那些水珠還來不及沿著肌rou與皮膚滑落,就已經凍結成冰。 他抬起頭,看著冰岸上莊嚴巍峨的冰雕十字架,很冷。再遠處,極夜的天幕中彌漫著瑩綠色的極光,既美麗又荒涼,可那也是冷的。 冰天雪地,包圍永無鄉的凈土;冰河寒霜,覆蓋他的血rou之軀。 那一刻,他想,沒有什么欲望能抵得過這樣的寒冷。 但他錯了。 ……………… “過來一點。”齊樂人對寧舟勾了勾手。 寧舟默默坐過來了一點。 “再過來一點。”齊樂人又勾勾手。 寧舟為難地看著兩人之間已經不存在的縫隙,他已經沒法更靠過去了。 齊樂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于是他換了個姿勢。 他脫下了身上那件奢華美麗的毛皮大衣,露出斗篷下單薄的衣服。他跪坐了下來,幫寧舟解開斗篷。 瑩白修長的手指在并不復雜的結扣上跳動,如同翩飛的有毒蝴蝶,每扇動一下翅膀,都有幾縷蝴蝶的鱗粉抖落到空氣中,那魅惑的粉末在無聲地蠶食人的理智。 他靠得太近了,帶著暖意的呼吸落在寧舟的臉頰上,燒得皮膚一片緋紅。 從寧舟的角度看,魅魔低垂著眉眼,濃密的睫毛下是倒映著篝火火光的眼睛。 火光,溫暖的火光,從魅魔棕色的眼睛里,一直燒到他跳得越來越迅疾的心里,他無法再欺騙自己。 他在心動。 十二個小時前,他剛剛打開日記本。 六個小時前,他才見到了齊樂人。 他和七年后一樣,一頭栽進了同一個甜蜜的陷阱里,無可救藥。 不,也許更無可救藥。 因為他一開始就知道,齊樂人和他一樣,是一個男人。 他滿懷警惕、心存戒備、小心抗拒、試圖逃避,但那又有什么用呢?他不能說服自己的心臟,不要為一個久別重逢的陌生愛人加速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