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噩夢游戲Ⅲ 第68節
他還太年輕,五官與輪廓里留存著他母親的柔美,性格卻和他母親一樣倔強。 幸福的童年里,他被母親、老師、先知還有許許多多知情的、不知情的人保護著,所有人都默契地保守著一個秘密:他流淌著毀滅的血脈,他也許會走上和他父親一樣的道路。 為了阻止這個可能,寧舟被送到了永無鄉。 而十三歲的寧舟,對此一無所知。 他好像被這個世界驟然拋棄,黃昏之鄉對他關上了大門。他沉浸在母親去世的悲痛中,抗拒著離開故鄉前往陌生的教廷,他不想要教皇擔任他的監護人,也不想在教廷完成學業,更不想未來留在教廷任職。 他的內心里有一個無人可說的秘密。 年少的他,并不虔誠。 他經常逃避禮拜,敷衍禱告,學習教典時神游天外,直到母親的病越來越重,他才在恐懼中向主祈求,祈求他的母親能夠恢復健康,但神沒有應允他,祂帶走了他的母親。 母親是虔誠的圣修女,她一定已經去了天國。 可是他呢? 他害怕自己死后無法前往天國,從此無法與母親重逢。 年少時的寧舟總有一種沒來由的預感: 他去不了天國。 飛行器停好了,艙門打開,裹挾著冰雪的冷風吹入艙內,已經擦干了淚痕的寧舟從毛毯中抬起頭,眼角微紅,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嚴肅而執拗。 “我不想去。”寧舟對老師阿諾德說道。 “我知道,但這是你母親的遺愿。”阿諾德伸手想摸摸他的頭發,卻被寧舟避開了,他挫敗地收回手,低聲說道,“你必須在教廷學一些東西,我知道這不太容易,但是……寧舟,這是主的考驗,你要忍耐,并且堅信,我們所受的試探,不會超過我們所能承受的,神必幫助我們勝過試探。” 寧舟一聲不吭,那雙漂亮的藍眼睛里寫滿了質疑。 “你……”看著他的眼睛,阿諾德恍然明白了什么。 這個孩子,因為母親的離去而痛苦。因為痛苦,他心生怨恨,落入了魔鬼的圈套中。 對于虔誠的信者們而言,死亡并不值得悲戚。 凡信神而死的人,終止了在人間的勞苦,抵達天國,與慈悲的父神同在。而留在人間蒙受苦難的親人,也終將在信仰中結束人間的苦痛,抵達天國與親眷團聚。 也許死亡的短暫分離是痛苦的,但他們終會相逢,這便是莫大的安慰與喜悅。 所有人在悲傷中平靜地接受了圣修女的離世,唯獨這個孩子…… “瑪利亞女士似乎沒有好好教過他教典。”幾個月前,寧舟的神術課老師苦惱地對阿諾德說道,“做禮拜的時候,他經常心不在焉。而且,他的神術成績一直很不理想,這可能打擊他的信心。前幾年我們就和瑪利亞女士談過這個問題,她說順其自然,不要太過勉強他。如果是別的孩子也就算了,可他是瑪利亞女士的孩子啊……” 瑪利亞內心的矛盾,阿諾德感受到了。 但在臨終前,她還是做出了選擇。 “寧舟,聽我說。瑪利亞離開我們了,她遠離了人間的苦,回到了父神的身邊,我們應該為她歡喜。” “可我想念她。” “那就向父神祈禱吧,塵世間,你們分離,但在天國中,你們總會再相見。” 寧舟再次沉默了下來,但這沉默中,他仍是不信服的。 阿諾德無可奈何,他摸了摸寧舟的頭發上,這一次,寧舟沒有躲開他。 “你母親的事情,你可以問教皇冕下,他知道得更多。從你一出生,他就希望你母親帶你回教廷,他能教你很多事情,你可以把你的困惑和苦惱都告訴他,他會開導你。瑪利亞一定已經成為了圣靈,如果有機會,你也許可以見到她在人間的影子,到時候你就會相信,即使她已經身在天國,她也會注視著你。她是不朽的。” 她是不朽的。 寧舟摸了摸胸前母親的掛墜,想要再見母親一面的心促使他做出了決定。他從毛毯中鉆了出來,沉默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 艙門外,騎士團的騎士們為意料之外的等候躁動不安。 他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為什么飛行器已經降落許久,里面的人卻沒有出來。正當騎士長準備上去詢問的時候,阿諾德領著一個黑發藍眼的男孩走了出來。 那個孩子穿著一件厚厚的長毛斗篷,在凜冽的寒風中微微顫抖著。 他稚氣未消的臉龐依稀有圣修女的影子,特別是他那雙湛藍的眼睛,就如同山谷對面海岸上的藍色冰川,是極致的冰冷與潔凈。 被眼前過于隆重的儀仗隊伍震驚,他漂亮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荒涼衰敗的邊境據點中,上百個肩披紅色披風的鎧甲騎士齊刷刷地看向他。 冰天雪地里的紅色,鮮艷得刺眼。 他們的眼神中有一種他現在還不能理解的光芒,那是希冀的神彩。 阿諾德的手搭在寧舟稚嫩的肩膀上:“他們都是你母親昔日的同僚,在她成為圣修女前,是騎士團的騎士長。他們一定在想,你以后會不會加入他們,就像你的母親一樣。” 他沒有告訴寧舟,也不忍心告訴寧舟,教廷騎士團的大半成員都在保衛圣城的戰役中殉難了,兇手,正是他父親率領的魔界大軍。 如今站在他眼前的,是十不存一的英烈。 他如何能告訴一個孩子,如此殘酷的真相呢? 他只能不動聲色地引導著他,指引這個孩子走向他們為他選擇的好的道路——在教廷的庇護下活下去吧,為人間的正義、勇氣與榮耀戰斗,一生心無陰霾地與光明同行。 一直走下去,不要回頭看身后蠢蠢欲動的陰影。 那陰影之下,是他另一半血脈的呼喚。 果然,寧舟輕聲說道:“我以后,也想成為騎士長。” 就像他的母親一樣。 “你會的。但是這并不容易。你會落在百般試煉中,當學會忍耐。忍耐不是忍受,而是要你在試煉中祈禱、思考、錘煉堅守。你要學會在苦難中喜悅,在絕望中期盼,在逆境中舉步向前,然后你才能成全完備,毫無欠缺。寧舟,你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你也要相信,你所承受的所有痛苦,自有主賦予的意義。”阿諾德說道。 他看著年少的寧舟,他的眼睛里倒映著遠方海岸上的冰川,藍得晶瑩澄澈,那是還未被人世間的苦痛打敗的孩子的眼睛。 他突然不敢與他對視下去。 這個年輕的小王子,被粗暴地趕出了他溫暖的城堡,懷著喪親之痛,懵懂地繼承了母親的榮耀與責任,踏上了一條遍布荊棘與野獸的道路,他甚至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難走。 他會受傷,會流血,會痛苦,會崩潰,會迷惘到懷疑一切。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回想起今日的寧舟,會憎恨他們嗎? 阿諾德忍住了心中的愧疚,他舉起寧舟的手,對著人群高聲喊道:“遵照圣修女的遺愿,她的兒子,回歸了教廷的大家庭中。讓我們歡呼——” 騎士們將武器拄在地上,在風雪中齊聲高呼:“愿主與你同在!” 【魔界征程】 第77章 魔界征程(一) 前往魔界的飛行器即將要起飛了。 齊樂人看著面前眼神炯炯的幾人,嘆氣道:“別忘了我交代的事情。” 他指的是讓幻術師好好跟牧羊人談一談金魚的事情。 幻術師正色道:“你也別忘了我交代的事情。” 幻術師說的卻是讓齊樂人別忘了從魔界送點好東西回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彼此都覺得對方不太靠譜的樣子。 結束了月考任務后,齊樂人立刻把自己的本體封存在了審判所的地下冰宮中。原本他還想去一趟亡靈島見一見牧羊人,但是時間緊急,他只能讓幻術師代他前去。 齊樂人第一次見到亡靈島上的牧羊人是在三年前,陳百七帶他去的。那時候他只知道牧羊人是陳百七的老師,卻不知道亡靈島是他破碎后的領域。 牧羊人執掌的領域,是死亡。 亡靈島上有記錄了所有玩家死亡信息的墓地,只要是領域級以下的玩家,死亡后就會自動在亡靈島上生成一塊墓碑——當然,他的墓碑就不只一塊了。 以前,齊樂人以為這只是用來記錄玩家死亡信息的,沒有深思過它存在的原因。但是,在他得知亡靈島是牧羊人的領域之后,他不禁產生了更多疑問。 為什么牧羊人會擁有所有玩家的死亡信息? 這聽起來,仿佛和金魚有某種聯系。 “你猜得沒錯。”三年前的某一天,當他帶著疑問來到牧羊人的面前時,老邁的牧羊人是這樣告訴他的,“我來自魔界的死亡之海,北方的北方,諸神的墓地,也是時間與空間混沌的縫隙。” “而我們這一族,非常古老,比你能想象到的還要古老。我們世代居住于死亡之海,侍奉著墓地中沉睡的神明。即使在沉睡中,祂逸散的思維也無處不在,我們這一族擁有了收集那些思維的能力。因此,我們學習到了原本生靈不可能理解的神的知識:本源力量,世界法則,以及……弒神的儀式。我們世代傳承著這些知識,為沉睡的神明奉獻忠誠。” “沒錯,我們這一族,效忠于世界意志。” 齊樂人被他的話深深震驚,他從沒有想過,牧羊人竟然是侍奉金魚的一族。 那他又是為什么離開魔界的死亡之海,來到黃昏之鄉? 他,背叛金魚了嗎? “但是這樣平靜封閉的生活,最終還是被打破了。二十多年前,我們一族出現了一個叛徒。她帶著禁忌的知識,逃離了死亡之海,成為了……” 牧羊人的聲音逐漸低沉了下去。 “毀滅魔王的追隨者。” 齊樂人恍然大悟:“所以,老魔王得到了弒神的知識,也就是……魔界的加冕儀式!” 但他仍然失敗了,失敗之后,徹底瘋狂的他將劍鋒指向了人間界,造成了一片生靈涂炭的慘劇。 而金魚也不是毫發無傷,祂繼續沉睡了,比從前更沉,更沉…… 死亡之海的封閉環境已經完全被打破,老魔王與金魚的一戰摧毀了死亡之海,那里不再合適他們一族生活。亡靈島的領域破碎了,牧羊人的境界跌落到了半領域級,至今無法恢復。 侍奉金魚的一族流亡到了各地,牧羊人作為族長,在金魚的指令下來到了先知的身邊,代表金魚,和他達成了一系列交易。 黃昏之鄉有別于其他領域的種種設施,都是因此而來,特別是能夠生成副本任務的任務所。 金魚的目的可想而知,祂是想通過這些玩家,得到一些什么,也許是力量,也許是權柄,也許是更多的本源,也許是維系自己統治的根基。 但祂的努力仍然失敗了,多年后,三位新生的魔王為祂送上了一份大禮——祂成為了缸中之魚。 野心家們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奪走祂的權柄。 祂危在旦夕。 ……………… 交代完了事情,齊樂人又看了看兩個學生:“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有事就找幻術師。” 幻術師嘆氣:“行吧,勞模跑了,工作就丟給我了。” 小小把藏在身后的玩偶遞給齊樂人:“老師,這是我戳的毛氈,就當臨別禮物吧。” 說著,她靦腆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