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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來到噩夢游戲Ⅲ 第34節(jié)

    “你把那瓶花拿給我吧。”齊先生平靜地說道。

    接過花瓶,齊先生的手指在形似白玫瑰的花瓣上輕輕碰觸了一下,在重生本源的滋潤下,枯萎的鮮花褪去了凋零時的黃褐斑紋,重新煥發(fā)出了生機。

    鮮活嬌嫩的白色重瓣鮮花,層層疊疊地盛放著,潔白如雪,又如午夜里靜悄悄的月光,悄無聲息地傳遞著愛與思念。

    不只是愛情,也不只是思念。

    所有善意的情感,與溫柔的牽掛,在人性中盛開著。

    “這樣就可以了。”齊先生輕聲說道,“以后它不會再枯萎了。”

    離開了齊先生的辦公室,小小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里,打開了角落里的保險柜。

    保險柜里是一大摞紙質(zhì)資料,最上面還有一疊筆記本,每一本的封面上都印著備忘錄三個字。

    翻開某一本的第一頁,里面是每一天的日期、工作內(nèi)容和備忘事項。每一本都記錄了一個季度的工作日程,從娟秀文雅的字跡里,小小依稀看見了那個名叫安娜的女孩子三年里的人生。

    一封信從最后一本筆記本里掉了出來,小小詫異地看著上面寫著:“請把這封信交給齊先生的新秘書。”

    這是安娜秘書給她的信:

    今天是黃昏之鄉(xiāng)二十四年的十二月十五日,再過一周就是二十五周年建立日了,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寫一封信夾在筆記本里,很高興前兩封信沒有派上用場,我已經(jīng)銷毀了,希望第三封信也不會被人看到。

    但如果你看到了這封信,這就代表著,我的靈魂已經(jīng)離開了身體,回歸主的身邊。

    我并不是很意外這一天的到來。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知道,死亡是一件必將來臨的事情,即使我很幸運。能出生在黃昏之鄉(xiāng),在先知的庇護下長大,進入審判所工作,平安度過二十二年人生的,我已經(jīng)比北大陸的眾多普通人幸運太多了。

    感謝我的父母,他們原本是生活在東極教區(qū)里的教廷信眾,做鞋匠為生,在東極教區(qū)被摧毀后,他們逃亡到了黃昏之鄉(xiāng),在這里生下了我和我的弟弟meimei們。而我們,平安地長大了。

    如果你是外鄉(xiāng)人,你也許會感到困惑。我知道在你們的世界里,這樣的幸運不值一提。在你們的世界里,生存是一件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它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付出太多努力,更不需要多少幸運,它好像是一件自然而然又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在你們的世界里,大部分人竟然可以活過七十歲。但如果你和我一樣是原住民,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慶幸。

    可我還是死了。這就證明,并不是我有特別的幸運,而是每一個活著的人都是幸運的。你也很幸運。

    現(xiàn)在,幸運的你準(zhǔn)備好成為一名合格的秘書了嗎?如果是,請繼續(xù)往下看吧,我會把我的工作內(nèi)容詳細(xì)地告訴你,包括一個身在這個職位并不難發(fā)現(xiàn)的秘密,我把它寫在了信的最后。我已經(jīng)保守了這個秘密三年了,現(xiàn)在輪到你了。

    ……

    ……

    ……

    小小仔仔細(xì)細(xì)地看著這封信,十幾頁的信紙里詳細(xì)地羅列著她要負(fù)責(zé)的工作內(nèi)容,從異端審判庭的日常工作,到齊先生的執(zhí)行長職責(zé),甚至還有魔界貿(mào)易談判的流程。更多細(xì)致的資料都以標(biāo)注的形式注明了可以在哪份檔案里找到。

    信里還寫了很多齊先生的日常習(xí)慣:齊先生喜歡吃偏甜的中餐,工作時間只喝黑咖啡,但是每晚午夜時分,他一定會喝幾杯赫里斯瓦托白咖啡……

    安娜秘書隱晦地抱怨了她對齊先生抽煙的不滿,又高興他終于下決心戒煙了,為此她把所有的煙灰缸都藏起來了。聽聞齊先生要戒煙,異端審判庭里的姑娘們樂壞了,雖然他從不影響別人,只在自己的辦公室或是戶外抽煙,但大家都聽到過他咳嗽,特別是前兩年他身體不好的時候,每一次咳得喘不上氣之時都讓人揪心。

    大家眾籌了一筆“巨款”交給了安娜,安娜購買了大量糖果放在他的辦公室里,每天她都會發(fā)現(xiàn)抽屜里的糖少了一些,但她從來沒在垃圾桶里找到那些漂亮的玻璃糖紙。后來她才知道,這些五顏六色的透明糖紙他都收集起來送給了他老師的meimei——那個叫茜茜的女孩子很喜歡這種糖紙。

    明明記性不好,但是齊先生總是會記得這些溫柔的小事。

    她還展示了自己騙上司喝水的小技巧:齊先生忙起來總是會忘記喝水,直到渴得不行,所以她會在每次進去匯報工作的時候順便幫他倒杯水,而他就會一邊聽著匯報,一邊無意識地把水喝掉。每天下午,她都會在倒水時檢查水壺里的水量,估算后判斷下班前她要不要再找?guī)讉€并不重要的內(nèi)容匯報一下。

    信里還附贈了安娜的插花指南,小小這才知道,異端審判庭各個辦公室里的插花,原來都是安娜的作品。而齊先生特別喜歡其中一種像是白玫瑰的花,花名叫做月光海——他的辦公室里的鮮花,就是這種有著美麗名字的花卉。

    信的最后幾頁,安娜寫道:

    “每一年提筆寫信,我都會躊躇許久,因為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關(guān)于‘我’的故事嗎?可我是一個沒有故事的人,我平凡普通的人生不值一提。我最后能講給你聽的,還是關(guān)于齊先生的故事。還記得開頭我寫過,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嗎?我會告訴你這個秘密里可以被公開的一部分。”

    “這是一個,關(guān)于愛情的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

    安娜秘書的獨門絕技是騙樂妹喝水。

    仿佛一個cao心貓咪喝水,千方百計騙水的鏟屎官。

    第38章 漫長的思念(三)

    安娜用她娟秀細(xì)膩的文字,將故事娓娓道來:

    “那是兩年半前的初夏,齊先生生了一場大病,起初是低燒,連日不退后情況嚴(yán)重了起來,他不得不請了病假,在家中臥床修養(yǎng)。因為擔(dān)心他的病情,司凜先生將剛剛?cè)肼氁粋€月的我指派到了齊先生身邊……”

    那一年安娜十九歲,剛剛從教會學(xué)校畢業(yè),因為優(yōu)秀的成績和記憶特長,她被老師推薦到了審判所擔(dān)任文職工作。司凜先生的秘書從入職的新人中挑走了她,她成了秘書助理。

    剛?cè)肼毜陌材却┲虝W(xué)校制式的女子校服,端莊保守的立領(lǐng)黑白連身長裙,即使在夏季也是長袖,亞麻色的長發(fā)編好后盤在頭頂,絕不佩戴不符合身份的飾品,這是她在教會學(xué)校里習(xí)以為常的裝扮,直到很久以后,她都沒有習(xí)慣外鄉(xiāng)人的衣著風(fēng)格,也沒有習(xí)慣他們的暢所欲言。

    無需探究,不當(dāng)質(zhì)疑,恪守規(guī)則,保持沉默,這是她在教會學(xué)校里學(xué)到的東西。

    入職之后,她因為認(rèn)真的工作態(tài)度和細(xì)心的天性,很快受到了執(zhí)行長司凜的賞識,他點名表揚了她兩次,并威脅自己即將英年早禿的秘書,再弄錯文件格式就解雇他。于是,安娜接手了一部分屬于秘書的工作,特別是在文字材料方面。

    原本她應(yīng)該會在司凜先生的秘書團里工作下去,如果她足夠幸運,也許若干年后會正式接手秘書一職。但是這一切,在七月的第一天永遠(yuǎn)改變了。

    “齊樂人怎么樣了?”這一天的傍晚,跟著秘書來到司凜先生辦公室的安娜垂首站在一旁,聽著兩人討論起了齊先生的病情。

    秘書回道:“教會的牧師來看過了,情況不是太好。他不是普通的生病,惡魔之力的侵蝕和他體內(nèi)神圣力量在發(fā)生沖突,導(dǎo)致他高燒不退,如果再惡化下去,只能考慮連夜送他去永無鄉(xiāng)了。但是您也說過,不到萬不得已,就不要冒險讓他離開黃昏之鄉(xiāng),所以……”

    安娜沉默地站在秘書身后,這位被他們提及的齊先生,她算不上熟悉。入職一個月,她只見過他兩次,可是兩次都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一次在審判所辦公殿堂的走廊中,她透過玻璃窗看到了在樓下的花園里曬太陽的他,當(dāng)時和她走在一塊的同事告訴她,那位就是執(zhí)行長齊先生,他的妻子似乎是在半年前的黃昏戰(zhàn)役里去世了,他也受了重傷,這半年來他一直病情反復(fù)郁郁寡歡。

    他太遠(yuǎn)了,站在走廊里的安娜并沒有那么好的眼力,她沒有看清他的容貌,只是隱約覺得,坐在花園長椅上安靜看書的他并沒有被這明媚的陽光照亮。

    他的感知出乎意料的敏銳,就算是相隔了那么遠(yuǎn),正在專注看書的他抬起頭,遙遙地看向她。安娜詫異地愣了愣,相隔著走廊的玻璃窗端莊地對他行了一個禮。

    同事笑話她不必那么較真,這么遠(yuǎn)的距離,齊先生應(yīng)該沒有看見她們。話音剛落,花園中的齊先生就從長椅上站了起來,遠(yuǎn)遠(yuǎn)地對她們回了一禮。

    于是回去的路上,同事的哀嚎聲就沒有停止過:“我們整個部門的小姐妹成天偷看他在花園里看書,以為他沒發(fā)現(xiàn),原來他根本就感覺得到啊!齊先生是不是在心里吐槽我們無數(shù)次了?我們的形象啊……”

    安娜沒有說話,在教會學(xué)校長大的她總是習(xí)慣保持緘默,她做不到像他們一樣坦然討論一個陌生人,這個陌生人還是審判所的執(zhí)行長。

    第二次的見面來得很快,她被司凜先生的秘書指派,將一堆需要簽字的文件送交給齊先生。安娜抱著文件來到了異端審判庭,在禮貌的詢問后找到了齊先生的辦公室。

    她敲了敲門,厚重的木門后傳來了一個微微沙啞的聲音:“請進。”

    安娜推開了門。這是一間樸素到潦草的辦公室,偌大的空間里只在窗邊放了一套實木的辦公桌,上面除了必要的辦公用品之外就只有一個扎滿了煙頭的煙灰缸,后面的書架干脆空了一大半,剩下的幾格里放的全都是文件。

    齊先生站在窗邊抽煙,漂亮的銅制雕花玻璃窗上掛著的竟然是粗糙的木質(zhì)百葉簾,窗簾一橫一橫的縫隙中,日暮的斜陽落照在他俊秀的側(cè)臉上,他看起來是如此憂郁憔悴,好像隨時都會湮沒在黃昏里,消失于暮色中。

    濃烈的煙味迎面而來,安娜鼻子一癢,立刻用隨身攜帶的手帕捂住嘴,這才輕輕地咳嗽了兩聲。

    “抱歉,熏到你了。”齊先生立刻掐了煙打開了窗戶,室外清新的空氣涌了進來,日暮晚風(fēng)里帶來一絲涼意,這下咳嗽的人卻換成了他。

    他咳得比她厲害得多,好像隨時都會斷氣,可他最后還是找回了正常的呼吸。等到他止住了咳嗽,齊先生開始到處找水喝——辦公桌上的杯子已經(jīng)空了,他尷尬地放下杯子去拿水壺,結(jié)果水壺里也是空的,最后他放棄了,一聲不吭地接過安娜遞來的文件,坐在辦公桌上批了起來。

    安娜沉默地拿走了水壺,在齊先生抬頭看向她的時候,她捧著水壺鞠了一躬,安靜地退出了他的辦公室。

    她在開水房里裝好了熱水,回到齊先生的辦公室?guī)退沽艘槐瓱崴Y(jié)果和水一起浮上來的是幾粒顯眼的煙灰,顯然,齊先生在往煙灰缸里彈煙灰的時候,總有一些“漏網(wǎng)之魚”來到了不該來的地方。可齊先生完全沒注意,他右手在簽字,左手已經(jīng)去拿杯子了。

    安娜無法再保持沉默了。

    “請您再稍等一下。”她禮貌而堅決地奪走了杯子,在齊先生茫然的眼神中,又拿走了和杯子做鄰居的煙灰缸。幾分鐘后,她帶著洗得一干二凈的杯子和煙灰缸回來了,重新給齊先生倒了水——她加了一些冷水,讓水溫是合適入口的溫度。

    一口氣喝完了整杯水的齊先生感謝了她的細(xì)心,他又問道:“前幾天我在花園看書的時候,是不是見過你?”

    安娜點了點頭,她又恢復(fù)了沉默的狀態(tài),只在齊先生問她問題的時候簡潔明了地回答。直到離開這間辦公室,她都沒有問過任何問題。但她還是找了一個合適的機會,向司凜的秘書問及齊先生的秘書是誰,想要委婉地建議重新安排一位。

    “是個外鄉(xiāng)人,有點粗枝大葉的小伙子,但是他最近在強制任務(wù)里身亡了。齊先生說希望由原住民擔(dān)任秘書,安娜你也在候選名單里。”秘書說道。

    安娜愣了一愣,她沒有表達任何意愿,她只是無聲地點了點頭。

    這段短暫的回憶在司凜先生的聲音中停止了:“再看看情況吧。但是讓他一個人在家養(yǎng)病也不是辦法,他這個人病了就耍脾氣,不管著他一點,他連飯都不好好吃。”

    秘書苦笑了一下:“那我派個人過去照顧他,有什么情況也可以及時匯報。”

    司凜隨口道:“就讓安娜去吧。”

    突然被點名的安娜愣了一下。

    司凜說道:“安娜,你把手頭的工作放下,現(xiàn)在就過去。不許讓他抽煙,也不許他熬夜,讓他按時吃飯,他要是不聽話,你就大聲訓(xùn)他,明白了嗎?”

    安娜沉默了,只是這一次,她的沉默不是性格使然,而是她感到為難。

    大聲訓(xùn)斥一個陌生人,這不是她做得出來的事情。長這么大,她大聲訓(xùn)斥過的對象只有屢次跳上碗柜偷光魚干的野貓,飽餐一頓的野貓還不太服氣,罵罵咧咧地跑了。

    也許是覺察到了她的不安,司凜告訴她:“就要這么做。你要表現(xiàn)得很生氣,聲音一定要響亮,態(tài)度一定要堅決,語氣一定要嚴(yán)厲。只要你表現(xiàn)的很生氣,在不涉及到原則的問題上,他明白輕重的。”

    秘書先生也說:“你別怕,齊先生不會對你發(fā)火的。他對女孩子態(tài)度一向很好。”

    在他們的一唱一和中,拿到了齊先生家鑰匙和地址的安娜忐忑不安地坐上了馬車。

    一路上安娜都心神不寧,她試圖想象自己大聲呵斥齊先生的樣子,卻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來。

    馬車經(jīng)過了一條熱鬧的街道,安娜叫停了馬車,她記得這里有一家雜貨店,偶爾會兼賣一些鮮花,她想買一些去探望病人。這里也有她的一些私心,她很喜歡花,但是黃昏之鄉(xiāng)的鮮花價格不菲,她不會把錢浪費在自己的愛好上。可今天不一樣,秘書先生批給了她一筆探視病人的資金,她決定在慰問禮物里加入鮮花這一項。

    雜貨店里的鮮花種類不多,合適探望病人的更是一種都沒有,安娜最后挑中了白玫瑰花,將花瓶里僅剩的七支一起買走了。

    安娜在齊先生家敲了門,這棟兩層的小樓看起來有些年代了,很有原住民的風(fēng)格。她等了一會兒,沒有人來開門,她只得拿出司凜先生給她的鑰匙,輕手輕腳地打開了門。

    也許齊先生是在休息吧,她想,生病的人確實需要多休息。

    屋內(nèi)的裝飾非常簡樸,打掃得很干凈,安娜抱著花,提著食材,尋找廚房所在的位置。剛走到樓梯邊上的時候,她無意間抬頭看了一眼——

    這一剎那,她的心跳差點嚇得停止了。

    齊先生鬼魅一般地出現(xiàn)在了樓梯上方,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幽暗的房間里,他蒼白又纖瘦,一時間竟然讓人無法判斷那是一個重病的人還是一個徘徊在人間的孤獨游魂。

    看清楚了來人,他冰冷的眼神柔和了下來,那種陰郁滲人的冷感也消失了,他靜靜地看著她懷里的白玫瑰花,輕聲說道:“是你啊。我記得你,是司凜讓你來的?”

    安娜對他行禮,解釋了自己的來意。

    “玫瑰花很漂亮。”他聽完了后說道。

    安娜回憶著自己剛才的話,沒有一個字提到玫瑰花,不知道齊先生為什么會突然說起,但她心領(lǐng)神會地說道:“請您稍等片刻,我現(xiàn)在就把花處理一下。”

    說著,她找到了廚房,找到了空花瓶,用剪刀剃掉了花刺,修剪了花枝,幾分鐘后就將一瓶插好的白玫瑰花放在了餐桌上。

    整個過程中,齊先生一聲不吭地站在廚房外看著,寬大的睡衣穿在他身上顯得不太合身,他還光著腳,毫無病人的自覺。直到鮮花被放在了餐桌上,他才在餐桌旁坐了下來,呆呆地看著白玫瑰花。

    “您吃過晚飯了嗎?”安娜問道。

    他搖了搖頭。

    “那您吃過午飯了嗎?”安娜又問。

    安娜知道他沒有——廚房里干干凈凈,就連垃圾桶里也找不出任何東西,這不像是吃過的樣子。

    “我?guī)滋觳怀燥堃部梢浴!彼f。

    這是一個很沒自覺,也很不配合的病人,安娜意識到了司凜先生擔(dān)憂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