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噩夢游戲Ⅱ 第25節
四只成熟的觸蛸全部搞定,這也意味著本次任務差不多可以宣告通關了,就算參賽者里還有幾只剛剛完成寄生的觸蛸,只要用儀器檢測一下就可以輕易分辨出來。但是要將人殺死……齊樂人艱難地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心情沉重。 一旦被寄生就等于無可救藥了,他能做的只有讓被寄生的人死得痛快。 齊樂人抿了抿嘴,覺得有點干咳,被暴力掐過的喉嚨也有點疼痛,不過還在忍耐范圍之內。 還是先找到杜越他們匯合吧。齊樂人想了想,沿著回去的路走去。 走過拐角的一瞬間,齊樂人手中的手電筒突然掃到了一個反光的物體,他定睛一看,是一扇半掩著的鐵門,就在剛才他躲避爆炸的那條走廊的盡頭,也就是這條t字型走廊的最下方,它的末端并沒有其他岔路,只有一扇孤零零的門。 門上沒有任何標志,沒有文字,沒有標志,沒有特殊符號,它就只是一扇沉重的鐵門,半掩著,里面一片漆黑。 齊樂人的心跳卻突然慢了一拍,直覺在他耳邊曖昧地低語著,鼓勵他向前走。 他推開了那扇門,手電筒的光芒照亮了這個黑暗的空間,這間不大的房間是一間辦公室,書桌、書架、辦公椅,一應俱全。 還有一臺電腦,齊樂人心心念念,既害怕,又期待的那臺手提電腦。 心臟一下子狂跳了起來,齊樂人深吸了一口氣,猛地關上了門,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到電腦前,從道具欄里拿出那早已準備好的移動電源給它接好,用顫抖的手按下了開機鍵。 熟悉的開機畫面出現,齊樂人攥緊了自己的手,忍不住在書桌上捶了一下。快一點,快點打開,讓他再試一試還能不能重新玩一次《噩夢游戲》,他有太多疑惑需要這個游戲為他解答。 開機完畢,鼠標指針移動到了《噩夢游戲》的圖標上,雙擊。 游戲界面出現,齊樂人的心臟快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了,他屏住呼吸,將鼠標指針移到了“讀取存檔”上。 無數個存檔跳了出來,按照時間順序倒序排列,最后的那一個,正是在那個黃昏之鄉小教堂。那時候的他穿過一排排陳舊的座椅,在教堂的深處面臨選擇:是向左,還是向右。 他存了檔,然后走入了向右的那扇門,接到了前往圣城的任務,然后在那里得到了第一個死亡結局。而在真正的噩夢世界里,他選擇了向左,然后他在門外的墓地中遇到了來為瑪利亞掃墓的寧舟。 如果這一次,他在游戲里選擇向左呢?他會遇到寧舟嗎? 這個問題曾經困擾著齊樂人,而現在,他可以求證了。 【……存檔讀取中,loading……】 【讀檔完畢。玩家“路人甲”,歡迎回到噩夢游戲。】 游戲里的被齊樂人隨便命名為“路人甲”的角色在他的cao控下走向了左邊的大門,齊樂人幾乎不敢呼吸,無數紛亂的念頭困擾著他,他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意識到,思考會帶來的恐懼。 木門開啟,游戲進入了一段過場動畫,他無法再cao縱自己的角色,只能看著他向前走去。 門外是一條被灌木和野草占領的碎石小徑,他往前走,一直往前走。這夕陽下綠意蔥蘢的一切并不讓人覺得寧靜,而是讓他滿心慌亂,心神不寧。 齊樂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見到游戲里的寧舟,那顆思念著的心在期待著重逢,哪怕相隔了一層冰冷的屏幕。可是理智卻讓他抗拒著,他不想在這個游戲里見到身為npc的寧舟,因為他不敢去深思這背后隱藏著的深意。 可無論他想與不想,在一片夕陽朦朧的余暉中,齊樂人還是看到了那個站在墓碑前的背影。 那么熟悉,因為他是這樣深刻地烙印在了他的腦中,可又是那么陌生,因為他們相隔著一層冰冷的屏幕。 屏幕上出現了那個背影的喃喃自語,就像是每一個npc一樣,將臺詞顯示在了屏幕上: 【mama,我愛上了一個我不應該去愛的人,他讓我迷惘……】 齊樂人的眼睛才剛剛看清這句話,卻又瞬間模糊了。 原來,原來那一天,在他走入這個教堂見到寧舟之前,寧舟曾經在瑪利亞的墓碑前說過這樣的話。 那是一個迷惘的寧舟,那時候的他還不曾堅定信念,要為了一份愛情甘愿一生的放逐。他在猶豫,在彷徨,在不安,可他無人可以傾訴,他只能來到母親的墓碑前,悄悄地說給她聽,哪怕得不到任何回答。 電腦前的齊樂人捂住了臉,淚水指縫里流淌了下來,打濕了鍵盤。他從不知道自己是個如此脆弱的人,哪怕只是一句從前不曾聽說的話語,都讓他淚流滿面。 他想沖進屏幕里,擁抱那個孤獨的背影,去安慰那個孤獨彷徨的靈魂。 可是他的靠近,卻只會驚醒那個迷路的人。 “是誰?”屏幕上再次出現了寧舟的話。 齊樂人這才從悲傷中清醒過來,寧舟發現了他的存在! 他不能做任何回答,這只是個寫好了程序的游戲,游戲沒有給他選項的時候,他說不出任何話。 他們相對而望,不發一語,陌生得就好像兩個陌生人。 他們也的確是陌生人。 腳步聲從身后傳來,游戲中的齊樂人回過了頭,沿著這一條長滿了荒草和灌木的小徑,他看到了一個人,沿著他來時的路,沐浴著夕陽,向他們走來。 他的話同樣映在了屏幕上:“路人甲?寧、寧舟?你怎么在這里?” 這一刻,齊樂人渾身痙攣,無法呼吸。 一個熟悉的人站在那里,滿臉驚訝,又略帶羞澀地看著他身后的寧舟。 那是他自己。 第四十章 星際死亡真人秀(二十三) 屏幕前的齊樂人渾身發冷,恒溫服也不能抵擋這股涌入心底的寒意。 游戲里的“齊樂人”認識“路人甲”,可是齊樂人卻不記得“路人甲”曾經見過“齊樂人”,是存檔變了,還是整個游戲都變了? 齊樂人死死盯著屏幕里的“齊樂人”,“齊樂人”已經忽略了路人甲的存在,在見到了瑪利亞的墓碑之后走向寧舟,開始了一段熟悉得讓他毛骨悚然的對話。 “她一直想回去。”寧舟說。 “回圣城嗎?”游戲里的“齊樂人”問道。 寧舟點了點頭:“但她已經無法回去,也不敢回去了。” “齊樂人”問他:“你想回圣城去看看嗎?” 簡直像是宿命一樣,他看著同樣的故事在眼前上演,只是這一次,他是一個路人甲。也正是這個與眾不同的視角,讓他看到了許多從前沒有注意到的東西——原來,那個時候的他,看著寧舟的表情,竟然是這樣的嗎? 那隱隱約約的羞澀情意,在他換了個一個視角的時候,是如此明顯,根本無法隱藏。而寧舟看著他的眼神……那雙在夕陽下倒映著晚霞的眼睛,又哪里藏得住溫柔? 也許只有互相暗戀著對方的兩人才會在患得患失中傻到看不清。 接下來的劇情幾乎是照著噩夢世界里的走向,只不過多了一個“路人甲”。游戲里的“齊樂人”似乎和他很熟悉,從“齊樂人”不經意間提起的話來看,他們是從同個新手村出來的。就在齊樂人以為自己是取代了呂醫生角色的時候,呂醫生也出現了,這一次圣城任務的人數變成了5人。 路人甲、齊樂人、寧舟、呂醫生,以及……蘇和。 那個隱藏了自己的身份,以一個友善前輩的形象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欺詐魔王再一次順理成章地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不要帶上蘇和,不要帶上他! 可是無論屏幕前的齊樂人怎么在心中吶喊,游戲里的他們依舊對未來的命運一無所知,路人甲只是一個路人甲,左右不了這一切,游戲甚至沒有給他任何選項,他只能選擇沿著既定的路線走下去。 直到他們來到圣城,直到朔月的噩夢降臨,直到…… 直到“齊樂人”死去。 當喝下解藥的路人甲和呂醫生一起趕到教廷舊址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齊樂人甚至都不用去到山頂的教廷,因為他知道,“齊樂人”已經睡在了圣墓花園的樹墓中。 曾經有一個有著溫暖日光的下午,他們曾經在這里野餐,草地上、樹梢上都開滿了花,一陣風吹來,藍白色的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那時候,他躺在一個長滿了綠草的露天樹洞里,愜意地在融融的陽光下小憩。 過去和現在仿佛在這一段過場動畫中重疊。 他來到圣墓花園,默默地看著這個星光璀璨、銀河高懸的夜幕下沉睡在樹墓中的“齊樂人”,和靜靜守在“齊樂人”身邊的寧舟。 從天黑,到天亮。 陪伴總是短暫,而思念卻可以很漫長。 這漫長的思念,這漫長的告別,也許要窮盡這個人一生的時間——如果他不再醒來。 圣城的地動越來越頻繁,終于到了不得不告別的時刻。 他看到傷勢未愈的寧舟摘下了七朵白色的野玫瑰,一個一個地剔掉莖稈上的刺的時候,就好像一具又一具地掙脫他心中的枷鎖,每一個刺都扎得他鮮血直流。 他在掙脫束縛他的鎖鏈,卻又何嘗不是在脫去保護著他的鎧甲? 這是他與愛人的告別,也是和主宰了他前半生的信仰告別,從今往后,他將繼續心懷信仰,可卻不再被信仰接納,因為他已經是個離經叛道的信徒。 當寧舟把七朵白玫瑰放在“齊樂人”身上的時候,他的神情告訴齊樂人,他已經做好了決定。 屏幕前的齊樂人哽咽到快喘不過氣,干了又濕的眼淚刺得皮膚生疼。結成了一層薄薄的霜,他的胸口好像有一團火在燃燒,燒得他撕心裂肺,燎得他無法呼吸。 在他復活的那一天,他見到了枯萎的白玫瑰,卻沒有見到那個小心剔掉了每一個刺的人,所以哪怕是悲傷,那也是充滿了希望的傷感,他知道他們終有再見的一天。 可當這他不曾見過的一幕在他眼前上演的時候,他卻知道什么是錐心刺骨的痛。 他有體會過寧舟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痛苦嗎? 可哪怕就是這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痛苦,一旦他感同身受,就不啻于一場酷刑。 當寧舟已經踏出了這片圣墓花園,走向教廷最高處的那座圣殿,齊樂人看著他的背影;當他跪在圣母像前,在胸口畫下一個十字的時候,齊樂人看著他的側臉;當巨大的六翼熾天使被召喚來到這里,將他的力量與寧舟融為一體,他執起審判之劍,寧舟也同樣握住了審判之劍的虛影,向著那太陽升起的方向,用力揮下,一劍斬開這個已經死亡的領域。 那漫天的圣潔之力之中,紛紛揚揚的金銀光點和圣歌靈樂讓這座圣殿宛如地上天國。 齊樂人看著他那圣天使一般的愛人,還是忍不住露出驕傲的笑容,哪怕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干透。 可這樣的笑容,也只在他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間。 這光輝璀璨的毀滅之中,圣潔的領域卻被惡魔的力量染指,藏匿于深淵之中的黑暗蠢蠢欲動,悄無聲息地來到這片凈土之中。附身于寧舟身上的熾天使被黑色的惡魔之力侵襲,在驚愕中逐漸消散,化為漫天的落羽,在狂風中被卷向這片從夢中蘇醒的世界。 圣潔之力被截斷,眼中的紅光一閃而逝,寧舟痛苦地捂住了臉,緊握著審判之劍跪倒在了地上。 一段旁白出現在了屏幕上,讓齊樂人如墜冰窖: 【毀滅魔王與圣修女的孩子回到了故事開始的地方,終結了圣修女一生的遺憾。這對曾經志同道合,共同探索世界之謎的愛侶,最終以一個慘烈的方式收場,毀滅的力量與守護的力量注定無法妥協。也許,在追逐極致的本源力量的時候,無論是圣徒,還是惡魔,終將迷失于力量之中,忘記自我……】 【新生的毀滅力量已經開始蘇醒,他是否會重蹈覆轍?還是說,他的身上會醞釀出那渺茫的奇跡……】 齊樂人癱軟在椅子上,死死地盯著屏幕上的旁白漸漸消失。 他覺得這個世界瘋了。 否則它怎么會如此對待寧舟? 這個溫柔的、善良的、一生都致力于與惡魔戰斗的信徒,怎么會是惡魔的后裔?而且他身上的惡魔的力量正在覺醒…… 寧舟能接受嗎? 齊樂人渾身發抖,害怕到一絲氣力也無。 他不敢想象,一個剛剛失去了愛人,被逐出教廷的虔誠信徒,要怎么接受這個真相?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神,祂又怎么能在一個傷痕累累的人的身上再添上一道鞭痕? 神啊,他已經承受了這么多的痛苦,為什么你還要打斷他的脊梁,讓他連最后的信念和驕傲都無法保全? 你真的愛著他嗎?你真的愛過他嗎?不會讓信徒蒙受無法承受的試探,必將幫助他的信徒戰勝這些試探,這不是寫在教典里的話嗎? 可齊樂人什么都說不了,他只是一個路人甲,看著這場悲劇發生,卻無法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