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噩夢游戲Ⅱ 第5節
“生長在無神論社會里的我們并不能理解信仰給人帶來的壓力。無論是生存的權利還是相愛的權利,在我們眼中,當信仰開始踐踏人應該有的權利的時候,信仰就不再值得信仰了。可是這個世界的人和我們不一樣,這是一個信仰等于力量的世界,他們只會比我們曾經生活過的世界更虔誠、更狂熱,要證明是信仰錯了,只會比我們的世界難上千倍萬倍。所以寧舟并不覺得信仰有錯,哪怕他心中產生疑慮,他仍是無法拋棄這一切,他只會說服自己,是他有錯,可他改正不了這個錯誤,他只能接受犯錯的懲罰,用他的一切去承擔。”陳百七說。 齊樂人也明白。就算是在他們的那個世界,虔誠的信徒尚且堅信上帝的存在,更何況這個有信仰之力、惡魔之力的世界? “而你一看就是那種在幸福家庭里長大的孩子,有點天真,但也很善良,樂觀正直,有健全的人格,聽起來很普通,對吧?可是這種普通,在這個噩夢世界里才是最大的不平凡。難得的是你又是個很會站在別人的角度思考的人,甚至愿意為別人付出和犧牲。大概就是你這樣的人,才能打動寧舟吧。” 齊樂人感到羞愧,他其實并沒有陳百七說得那么好,也沒有寧舟以為的那么好。 “齊樂人。”陳百七叫了他的名字。 齊樂人看著她。 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我現在非常非常害怕……害怕寧舟會瘋掉。也許他精神世界中的一部分,已經隨著你的死亡崩潰了。如果有可能,你一定要治好他。” 齊樂人說不出話來,他只能用力地點頭,無聲地咽下喉嚨深處的酸澀癢意。 “我真的很敬佩他。”陳百七凝望著他,緩緩說道,“一個人需要多大的勇氣,才可以否定自己的過去,親手毀滅自己的現在和未來,讓自己的生前和死后都掙扎于背棄信仰痛苦中,只為了自己愛下去的權力。從今以后,你是他的神,也是他的罪,你要治愈他,救贖他,當他的刀鞘,做他的鎧甲,成為他的信仰。樂人,你要好好保護他。” 齊樂人的眼眶再次濕潤了:“我明白……我會的。把煉獄的情報給我吧,我去把他帶回來。” 陳百七搖了搖頭:“不了,我和寧舟約定好了會保持聯絡。地下蟻城雖然是人類和惡魔混居,但是還是有不少可以和黃昏之鄉通信的補給點的。等他抵達地下蟻城之后就會從某個補給點給我寄一封信,信里會附上那個補給點的地址,我可以根據這個地址給他寫信,把你還活著的事情告訴他。煉獄在地下蟻城的深處,那里太大,也太危險……我去過那里,知道那里是什么樣子。人海茫茫要找一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還不如等他的來信,信件一來一去,最多一個月就可以聯系上了。” “那也好,我等他。”齊樂人說。 陳百七笑了笑,遞了一本厚重的書給他:“喏,送你了。” “這是……”齊樂人接過書本,翻開一看,竟然是一本手抄版的《教典》,看起來年代久遠,紙張都已經發黃了。 “結婚前好歹要好好了解一下對方的宗教信仰啊,雖然寧舟是離開了教廷,但是他本質上還是個恪守戒律的信徒,多了解一下總是沒壞處的。”陳百七說。 齊樂人的臉上有點燒:“現在說結婚也太早了。” 陳百七斜了他一眼:“你會后悔的。” “啊?” “寧舟是個不結婚憋死都不會對你做什么的男人,你不想繼續和自己的手過日子就快點求婚吧。” “……” 溫柔的晚風中,陳百七笑道:“快點把寧舟追回來,我給你們主持婚禮。” “……還真是謝謝你了。”齊樂人嘴角一抽。 結束這次談話前,陳百七囑咐齊樂人明天來找他。 “有什么事嗎?”齊樂人問道。 陳百七不懷好意地幽幽一笑:“替寧舟收拾你一頓……咳咳,是替他訓練你一下。你現在實在太弱了,連基礎都沒打好,還想走得更遠的話就得從頭練起。” 齊樂人覺得背后一涼,他已經預見到了,未來的這段日子他將過得“分外充實”。 齊樂人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是清晨時分了,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有哪里不對……為什么鑰匙塞不進鑰匙孔?! 正當他和門鎖較勁之際,大門突然開了,門內門外兩個屋主面面相覷。 齊樂人忽然明白了過來——臥槽,系統判定他死亡,把自動分配的房子收回去分給新人了! 這個新人體型人高馬大,齊樂人目測他快一米九了,可就是這么個運動身材的男孩子竟然長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嘴角還有兩個酒窩,笑起來倍兒甜:“你是誰啊?” 齊樂人面無表情:“前任屋主。” 新人眨了兩下眼睛,突然張大了嘴,激動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前輩!你就是那個在屋子里留了遺書的前輩嗎?!你的遺書里寫了好多任務線索!我根據你的提示去做了幾個任務,全都成功了!賺了好多生存天數!前輩謝謝你!” “……”齊樂人此刻的心情已經不能用苦逼來形容了,他自己都快忘了,在前往圣城進行圣修女的任務之前,為了防止噩夢游戲的秘密隨著他的死亡永遠埋葬,他在自己的房屋里留下了一封書信,記錄了他是怎么在自己的手提電腦里下載了《噩夢游戲》,又是怎么進入到新手村,來到這個噩夢世界的。 為了取信于人,他還在上面記了不少自己在電腦里玩噩夢游戲時進行過的任務。在最后他將自己即將去進行主線任務的事情也寫了下來,當時他的打算是如果他活著回來了,這封信自然會回到他自己的手里,不會被別人得到,如果他死了,那這座屋子就會被系統收回,分給別的新人,這封信也就一起留給后人。 本想著這樣做,至少可以避免因為自己的死亡而將這樣一個重大的線索不負責任地帶到地下去,萬萬沒想到會出現這么尷尬的情況!他還活著,但是這屋子已經有了“新歡”! “前輩,我叫杜越,正在讀高三,但是因為體育好已經提前被大學錄取了……”新人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事情抖了出來,末了還疑惑地問道,“可是前輩,你不是應該死了嗎?” 這一刻,齊樂人感覺到了對方身上那光芒萬丈的主角光環,也感覺到了自己身上迎風招展的死旗——他現在的人設太像給主角送完金手指秘籍然后嗝屁的npc了。畢竟身為主角的“人生導師”,都是要死的。 “本來的確是已經死了,但是我有一個一次性復活道具,所以僥幸活了下來……看來系統以為我已經死了,所以才會把屋子分配給了你。”齊樂人苦悶道。 “啊?這樣啊?沒關系啊前輩,你可以跟我一起住啊,這個房子很大,住七八個人都沒問題!”杜越熱情地拉起齊樂人往屋里走,剛一進門齊樂人就一腳踩在了一袋沒扎好的垃圾袋上,臟兮兮的廚余垃圾漏了出來。 杜越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不太會收拾……” 齊樂人表示理解,上高中的男孩子家里多半還嬌慣著呢,像他這樣從小被放養的還真不多。 “我先去我朋友那里道個平安,大概會在他那里住一下,再去交易所那里看看,說不定還是可以分配新的住所的,你就安心住著吧。還有,日記本里的事情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切記,任何人都不可以。”齊樂人笑了笑,沖杜越揮了揮手,不顧他的挽留轉身離開了曾經的家。 第七章 復生序曲(七) 黃昏之鄉看不出晝夜的差別,齊樂人行走在大街上,朝著呂醫生的診所走去。 圣城任務結束之后,呂醫生應該是活了下來——他因為喝了夢魘魔女的毒藥,在解毒后還是昏迷不醒,所以被齊樂人送回了城主的城堡之中,完美閃避了下半夜的混亂局面,再一次躺贏了危險任務。這爆表的幸運值齊樂人是服氣的,真是羨慕都羨慕不來。 來到呂醫生診所的門前,齊樂人隱隱有些激動,不知道呂醫生看到他還活著會是什么反應。 他抬手敲了敲門,里面傳來了呂醫生有氣無力的聲音:“今天要去掃墓,不看診。” 齊樂人不吭聲,繼續敲門。 敲了一會兒,屋內的呂醫生怒了,一把拉開大門要怒斥這個sao擾醫生的客人,冷不防見到笑瞇瞇的齊樂人站在門外看著他,他嚇得小臉煞白,尖叫一聲:“鬼啊——————!!!!” 眼看著大門要被甩上,齊樂人一側身閃進了屋子,怒氣沖沖地拉住撒腿要跑的呂醫生:“你的臉怎么了?誰打的?” 鼻青臉腫的呂醫生捂著臉不讓他看,齊樂人把人揪蘿卜似的把人揪了起來,怒火中燒地逼問道:“看清楚,我還活著呢!快說,誰欺負你了?!” 因為呂醫生看起來年紀小的關系,齊樂人一直沒把他當自己的同齡人,平時一起做任務的時候也特別照顧他,現在幾天不見看他被人欺負成這樣,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呂醫生完全忽略了他后半句話,愣愣的看了他半晌,撲上來摸他脖子。 熱乎乎的,還有脈搏,呂醫生“哇”的一聲就哭了,抱著齊樂人死不撒手,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齊樂人被他勒得慌,想把人甩出去,可是聽他哭得撕心裂肺又心軟了,苦悶地站在原地等他哭完。 等到呂醫生哭完,齊樂人的衣襟也濕透了,他還納悶他哪來這么多眼淚。 “我親眼看到你的尸體的。”呂醫生甕聲甕氣地說,鼻子眼睛還是紅紅的。 齊樂人反倒像個主人似的給他倒水:“本來是死了,但我有個復活道具,可以在七天后復活。這事兒我誰也沒說,結果鬧了個烏龍。” 呂醫生一臉委屈地控訴:“你知道我哭了多久嗎?!想起來就哭,難過死了。我還想給你收拾下遺物,結果都沒有你家的鑰匙,門都打不開,只好哭著回家,老丟人了。” 他和齊樂人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卻是在恐怖危險的世界里建立起來的交情,眼看著自己最好的好友死去,本來就感情豐富的呂醫生難過得要命。圣城任務完成之后,他跟著寧舟疏散了居民,教廷的人員帶著存活的居民遠走永無鄉,他和寧舟回到了黃昏之鄉。一路上寧舟的狀態就不好,呂醫生不敢哭,回到家后看到以前齊樂人給他抄的一份訓練菜單,這才鉆進被子里哭了好久。 從前經歷過的死亡他都沒有真實的感覺,只覺得自己好像在玩一個太過逼真的游戲,直到他看到被葬在樹墓里停止了呼吸的齊樂人,呂醫生才體會到這個世界的殘酷。 “好了,別難過了,你還沒說你的臉是怎么回事?”齊樂人按著呂醫生的腦袋仔細查看了一番,呂醫生的額頭腫了一塊,上面涂了藥水,嘴角和下巴也磕破了,看起來真是慘兮兮的。 “我……我自己摔的……”呂醫生小聲說。 齊樂人哪里會信:“摔得一臉都是?” “真的。”呂醫生捋袖子給他看,胳膊肘上也有淤青,“我天生就小腦不協調,平衡性很差,跑步容易摔,體育根本沒及格過。” 齊樂人記得呂醫生以前跟他提過,那時候他沒在意,還以為是他為了偷懶找借口。 “這個能治嗎?”齊樂人嚴肅地問道。 “啊,我治過了啊?用【三不醫】就行了,已經不疼了,就是淤青還沒退。”呂醫生愣愣地說。 齊樂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我是說你摔跤的毛病,能治嗎?” “不行,不過多運動還是會改善一些……我最近也在鍛煉啦,就是你之前給我的訓練單……只是老是摔,現在我想到辦法了,多穿點衣服再去跑步,這樣摔了也不疼,就是太累了,這輩子都沒這么拼命過。”呂醫生絮絮叨叨地抱怨著,又偷偷覷了齊樂人一眼,“反正我會好好努力的,不會拖你后腿的。哦,我的【三不醫】還升級了一下,現在治療效果更好啦,以后還奶你,像你這樣特別容易死的mt,就是需要我這樣可靠的奶媽呀。” 弄明白了前因后果,齊樂人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最后還有點感動。一直以來他給呂醫生的角色定位是百分百能找到任務道具還能搶救一下他的幸運值的奶媽,也就沒指望他在戰斗的時候幫什么忙。現在看來他的死給呂醫生造成了這么大的影響,其實呂醫生也比從前成長了不少啊。 兩人又聊了好久,呂醫生還小心翼翼地跟齊樂人說了一些他死后發生的事情,特別是關于寧舟。得知最多一個月寧舟就可以回來了,呂醫生還挺高興,他對自己的好朋友是同性戀的事情接受程度奇高,還興致勃勃地要傳授他能讓直男都爽得飛起的前列腺按摩手藝,被齊樂人一口拒絕之后,呂醫生一副“絕世武功要失傳了”的失落模樣。 齊樂人也餓了,搶了呂醫生囤積的美味小蛋糕,在呂醫生怨念的凝視下大快朵頤了一頓。 “那幾塊是我最喜歡的……排隊了三個小時才買到的。”呂醫生欲哭無淚道。 “我才剛死你就有心情排隊買小蛋糕,沒收了!”齊樂人吃了兩口覺得味道真不錯,怪不得這么暢銷。 呂醫生扁扁嘴,委屈地看著蛋糕:“本來是要拿去墳頭給你上貢的。” “哦,我收下了。”齊樂人呵呵笑著,掰了半塊塞進了呂醫生嘴里,“好了,你也吃吧,味道還真不錯。” 好收買的呂醫生開心道:“只要你不死,我天天買給你吃。” “呸,說話吉利點!我可不想再死一次了。”齊樂人說。 “可你用sl大法本來就總是死啊死的。”呂醫生一刀戳在了他的痛處上。 “……” 兩人互相傷害了一陣,齊樂人累了,因為呂醫生家里沒有多余的被子,他無情地搶了呂醫生的床,也不管被搶了床位的呂醫生在一旁碎碎念,卷著被子就沉沉地睡著了。 他又做起了噩夢。 夢里他回到了圣城教廷舊址最上方的圣殿里,在那扇巨大的石門前停下了腳步。 他伸出手,去推開那扇門,殘余的理性在聲嘶力竭地呼喚著,讓他停下手來,可是夢里的他卻無知無畏,勇敢地推開了門。 欺詐魔王在注視著他,面帶迷人的微笑。 那個時候,被震驚蒙蔽的齊樂人來不及品味蘇和臉上的笑容。他其實笑得不帶惡意,只有一絲淡淡的玩味和嘲諷,就像是人類看著罐子里拼死搏斗的蛐蛐那樣,靜靜觀察著,好奇到底哪一只會贏得勝利。 從前齊樂人并不太懂,為什么蘇和身上總是有一種漫不經心的隨意,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是如此,在他和呂醫生緊張的要命的時候,蘇和依舊是那副從容鎮定的樣子。因為對他而言,這只是蛐蛐的游戲。一個隨時都能掀翻棋盤的棋手,又怎么會因為棋盤上的驚心動魄而恐懼呢? 齊樂人又夢到了死亡。 那喉嚨里的氣管被割開,窒息的痛苦和失血的無力又讓他在夢里回到了那里。他在冰冷的地面上艱難爬行,每一寸距離都讓他精疲力盡,被死亡拷打的意志不斷地崩潰,他無法堅持,就要放棄…… “齊樂人,齊樂人你醒醒!” 齊樂人猛地坐了起來,呼吸急促,渾身冷汗。呂醫生坐在床邊擔憂地看著他:“你讓我這個點叫醒你……你好像做噩夢了。” “……我沒事。”齊樂人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有水嗎?” 呂醫生給他倒了杯水。 齊樂人一飲而盡,從噩夢里緩了過來。這個夢倒是提醒了他,蘇和說不定已經知道了他復活的事情,也許還會再有動作,他得小心杜越把《噩夢游戲》的事情泄露出去。說到底這其實是他的過失,如果是現在的他來安排,首選應該是拜托陳百七,如果他遭遇不測就把這封信交給審判所的先知。 可惜寫信的時候正是他接受審判所的任務扮演“紅”的那段時間,當時他和陳百七算不上多熟悉,對審判所也沒什么好感,更不認識先知,自然沒法像現在這樣考慮周全。 只能從陳百七那里弄一份保密人契約和杜越簽好來亡羊補牢了。 和陳百七約定的時間快到了,齊樂人起床收拾好自己,向著陳百七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