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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來到噩夢游戲Ⅱ 第4節

    無論怎么看,這里都是一個教堂,為什么司凜要說是墳墓呢?

    正在他困惑之際,司凜領著他走到了水池中央,厚厚的冰層完全能夠承受得住兩人的重量,齊樂人甚至懷疑整個水池都已經凍成了一大塊冰塊。

    司凜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微弱的光芒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腳下突然傳來冰裂的聲音,齊樂人嚇了一跳,趕忙低下頭——腳下的冰面不知何時竟然已經裂開了,露出冰層下湛藍的池水!不等齊樂人反應過來,兩人一同墜入了寒冷徹骨的水中!

    “噗通”一聲,齊樂人感覺到自己掉進了水里,慌忙的吸氣時他卻發現自己并沒有嗆水,而是順暢地吸入了一口空氣,而這池水也不如他想象的冰冷,他除了腳不沾地的漂浮感外并沒有什么不適。

    水底是幽幽的藍色,不知為何竟然漂浮著散發著淡淡藍光的冰蓮花,讓這片神秘的水域顯得如夢似幻。就在水池的底部,有一口沉在水底的冰棺,透過冰層依稀可以看見一個人影。

    是先知嗎?齊樂人心里“咯噔”了一下,聯系起司凜口中那位長期“沉睡”的先知大人,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莫非他已經……

    冰棺不曾打開,卻有無數銀白色的光點在水中亮起,凝聚成了一個虛幻縹緲的人影,他穿著一身潔白的圣袍,模樣介于少年于青年之間,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可是當人看向他眼睛的時候,卻會頃刻間忘記自己的判斷——因為他就像是從宗教壁畫中走下來的“神”,而不是一個有著喜怒哀樂的人,這種溫柔的慈憫,是超脫了人類情緒的、屬于神的仁愛。

    “沒想到這么快又和你見面了,齊樂人。”先知沒有開口,可是他的“聲音”卻在這片水域中回蕩著,空靈而縹緲。

    “我們見過嗎?”齊樂人迷惑地問道。

    先知突然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這一刻他身上那種圣潔疏離的氣質一掃而空,屬于神性的那部分被掩藏了起來,留下了屬于人的那部分,這讓他一剎那間在齊樂人的眼中活了過來。

    他用活潑的聲音和興致勃勃的語氣說道:“當然,我們還同居了整整七天。你非常主動地脫衣服給我看,真是令人害羞極了。我們還互相探討了一下化妝技術,雖然你嘴上很不情愿,但身體卻很誠實地給我畫了個美美的妝。其實我很想穿上女裝在審判所內外走上幾圈,但是考慮到大家的心臟健康,我還是矜持地只向我的學生們展示……”

    “先知大人,為了審判所和您個人的形象,請您盡量保持閉嘴,好嗎?”最后兩個字差不多是從司凜的牙縫里擠出來的。

    一開口就放飛自我的先知大人恢復了充滿神性的微笑:“不。”

    第五章 復生序曲(五)

    如果要問齊樂人進入審判所的后心情,那可真是得用大起大落來形容了。先不說差點被攔在審判所的boss司凜那里,光是進入到這地下世界之后,他的心情就夠跌宕起伏了。

    他先入為主地認為先知應該是個年紀很大的慈祥老人,進入冰雪覆蓋的地下世界后,他又覺得那應該是個嚴肅冷漠的長者,等到掉入冰池之中,見到了先知之后,他完全被他身上那種神一般的氣質迷惑了,以貌取人地認定他是瑪利亞那樣充滿仁愛和神性的教廷圣職者。

    ——直到他開口說話。

    在三句話的時間里,他就完全毀掉了前面鋪墊塑造出來的“神”,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一言難盡的“人”。

    齊樂人完全理解司凜等人的心情,如果他是審判所的人,他也不想讓其他人見到這位先知大人。

    至于他究竟是在什么時候見到這位大人,齊樂人也已經想明白了——在他完成了殺戮密會的臥底任務,來到審判所拔除殺戮之種的時候。

    當時審判所告訴他,因為這會涉及到審判所的機密,所以他會失去這七天的記憶。原來這七天他竟然是在地下和這位神秘的先知大人一起度過的嗎?

    看看他們都做了些什么……一起研究化妝……怪不得離開審判所后的那幾天,他走在路上竟然能一眼看出迎面走來的女孩子畫了內眼線!

    齊樂人頓時覺得自己并不怎么想回憶起這段gay里gay氣的記憶了……

    “請說正事吧。”司凜冷聲道。

    齊樂人點了點頭:“之前我去了一趟圣城……”

    齊樂人將事情的經過簡單說了一下,然后從道具欄中取出了那根地獄權杖。

    當它被取出的一剎那,池水中那些漂浮著的冰蓮花驟然化為了黑色,齊齊破碎,接連不斷的玻璃碎裂聲在寂靜幽深的水域回蕩著,被污染的黑色蓮花碎成了無數支離破碎的殘骸,在水中緩緩下沉,一直沉到了水底。

    齊樂人覺得自己惹了個大麻煩,不安地看了看先知,先知復雜地看著它:“瑪利亞真是給我留了個難題啊。”

    “這到底……”齊樂人下意識地想問,可是話一出口又后悔了——他真的不該知道太多的,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件好事。

    “一件讓權力魔王放下身段來攔截你的東西。”先知將權杖握在了手中,頃刻間邪惡的黑色霧氣就沿著他的手臂向他的全身蔓延,冰棺驟然開啟,棺中亮起了一束白光,卷起先知手中的權杖,然后冰棺再次合攏,將這件罪惡的道具牢牢封鎖在了里面。

    權力魔王……攔截他的人竟然是權力魔王?!齊樂人頓時感到一陣后怕。

    “謝謝你將它帶來,我也應該給你一些報酬。”先知說出了齊樂人最想聽的話,“瑪利亞已經支付了一部分,她用殘存的信仰之力幫你修復了一下身體,否則……總之你會比正常人耐cao一點,經得起跌打損傷。剛才你應該也感覺到了吧,你對寒冷的抗性有所增強,這也是好處之一,其他的好處你可以慢慢感受。”

    “……”感覺到先知的語氣又歡快了起來,齊樂人明白他又要放飛自我了。

    “另外我可以給你一件道具,半領域級,它可以在短時間內召喚大天使降臨,附身在你身上幫助戰斗,還可以幫助你早日凝結領域。你喜歡什么款式?”先知伸出右手,一團白色的光點在他的手心跳動著,不斷變幻著形狀。

    司凜用眼神示意他的不贊同,無論怎么看一件半領域道具都太貴重了。

    “就當是你完成瑪利亞遺愿的回報吧。”先知大方道。

    “非常感謝!我對款式沒什么要求。”欣喜若狂的齊樂人哪里還敢提要求!

    先知又笑了,還是那種不懷好意的笑容:“乳環怎么樣?你穿一個會很好看。”

    齊樂人:“……”

    司凜:“……”

    “我還是想要普通一點的……”齊樂人艱難地說道,祈禱先知千萬別在這個關鍵時刻抽風,不然拿著這么一件神級道具,他真的不知道該不該用了。

    “真可惜。”先知半真半假地嘆了口氣,手中盤旋著的光團瞬間收縮,塌縮成了一片金屬羽翼的掛墜,充滿了蒸汽朋克的機械感。

    【先知之心】:尊貴偉大的先知大人徒手捏出來的神級道具,能讓人體會到變身鳥人的快感。持有者可以召喚大天使降臨,附身在自己身上進行戰斗,持續3分鐘,冷卻時間24小時。

    齊樂人看著道具介紹,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嘴角。

    “從道具設計到介紹詞都是我一手包辦,我給自己打100分。”先知愉快地吹噓了一下自己,得到了司凜的一個白眼。

    “您該回去休息了。”司凜說道。

    “好吧,臨睡前再給齊樂人小朋友一個忠告和一個建議吧。”先知說。

    齊樂人握著掛墜:“您請說。”

    “第一,等你有空的時候可以去亡靈島的后山找一個盲眼的老人,他有不少絕活可以教你;第二,減少你那個復活技能的使用。”

    “你怎么知……”被猛然揭穿底牌的齊樂人心跳停了一拍,旋即又想到先知身為審判所幕后之人,知道也不算奇怪,于是只問道,“那個技能……有什么問題嗎?”

    先知幽幽地看著他:“你大概也已經感覺到了,你在用它逃離死亡的時候,死亡只會離你更近。你也不必一味地抗拒,當你別無選擇的時候,你還是用吧。只是你要記得,它是你最后的手段。”

    離開審判所的時候,齊樂人一路上都垂頭不語。

    sl大法的負面作用其實他已經體會到了,他經常失眠,越來越頻繁地做噩夢,無數次地夢到自己死亡的場景而被驚醒。那些被他逃避過去的死亡,其實從未真正地遠離他,它們以另一個形式牢牢地扎根在了他的記憶里,逐漸摧毀他的精神和意志。

    齊樂人清楚自己已經出問題了,這種心理上的問題雖然還不算嚴重,但是在噩夢世界這樣的環境中只會持續惡化,最終讓他徹底崩潰。

    已經到了要戒斷sl大法的時候了,齊樂人心想。

    走出了地下空間,司凜禮貌地和齊樂人告別,他還有別的工作。他叫來了妙麗,讓她負責送齊樂人離開審判所。

    這位妙麗執行官可是齊樂人的老熟人了,她曾經還在夢境中指導過齊樂人如果當好一個合格的臥底。

    “你知道審判所地下的情況嗎?”齊樂人問道。

    “你是說先知?我知道一些。”妙麗打量了他幾眼,對司凜竟然帶著他進入地下區域好奇不已。

    “從長相來看,先知也是玩家吧,他進入游戲多少年了?”齊樂人問道。

    “他從黃昏之鄉建立起就存在啊,有二十多年了吧……更多的事情我不能透露給你。”妙麗直白地說。

    齊樂人明白,也不再問了。

    還沒離開審判所太遠,齊樂人突然心有所感,抬頭看向前方。在那鋼鐵筑造的塔形建筑上,陳百七正站在上面,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見到齊樂人看她,她從高塔上一躍而下,仿佛那根本不是十幾米的高度,而是低矮的學校圍墻,只是她落地的姿勢有點奇怪,竟然是單腳著地。

    齊樂人不禁向她的腳看去,陳百七穿著長褲,看不出什么異樣,他立刻猜測這大概是某種技能卡。

    “寧舟呢?”齊樂人問道,隱隱有種不祥的感覺。

    “邊走邊說吧。”陳百七說。

    兩人沿著黃昏之鄉的馬路一路向海岸走去,雖然晚霞滿天,但其實此時正是深夜時分,因為白天黑夜混淆的關系,黃昏之鄉的人普遍作息混亂,所以街上還是有不少行人。

    兩旁厚重的建筑彰顯著黃昏之鄉獨特的風貌,遠看的時候的確別具風情,可是行走在這些高低錯落如同巨型機器一般的建筑之間,卻讓人感覺到陰翳和沉重。

    齊樂人一直在等陳百七開口,在他看到陳百七獨自一人等在審判所外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預感。

    “寧舟他……已經離開了教廷。”陳百七說道。

    “他去了哪兒?”齊樂人問,他并沒有意識到這個“離開”的含義。

    陳百七嘆了口氣:“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說的是寧舟離開了教廷。”

    齊樂人愣住了。在這漫漫的夕陽中,他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停下了腳步。

    所有人都在走,天空中漫卷漫舒的晚霞在海風中走,街巷兩旁的餐館里的香味在走,鐵塔上清脆又沉郁的風鈴聲也在走,只有他一個人,突然忘了要走。

    那些哽咽在喉間的話語攔住了他,又或許是那溫柔又刺痛的愛意攔住了他。

    這個陌生而恐怖的世界里,他何其有幸地遇上了寧舟,可寧舟又是何其不幸地遇上了他。

    那個活在信仰之中的信徒,他本可以擁有一顆永不彷徨的心靈。可是那短暫卻熱烈的愛情讓他迷惑了,當他愛著身為女性的靈魂伴侶的時候,神祝福他;可當他愛著身為男性的靈魂伴侶的時候,神卻詛咒他。

    他的靈魂伴侶曾經輾轉在不同性別的軀殼中,可他們仍然有著同樣的性格、同樣的品質、同樣的美德——那是同一個靈魂,他會愛上“她”,也就注定會愛上他。

    于是一個圣徒走下了神壇,不顧臺階上爬滿了荊棘和毒蛇,讓他每一步都走得鮮血直流。他是如此虔誠,如此堅定,如此忠誠,可就是這些美好的品德,讓他在做出選擇的時候承受著加倍的痛苦和掙扎。

    ——人們勸他:留在神壇上吧,反正你的愛人已經死去了。

    “他臨走前我勸過他,我說,既然你已經死了,他就沒有必要在離開教廷了。但是寧舟回答我說……”

    陳百七永遠記得那個畫面:他來的時候,大雨傾盆,他走的時候,風雨未歇。

    寧舟就站在大門邊,他的衣服甚至還沒有干透,溫暖舒適的房間無法挽留他,他已經說完了他的故事,就要離去。

    他的余生將漂泊在風雨里,再無屋檐讓他避雨,也再無人讓他停下腳步,不期然地遇見愛情。

    陳百七勸了他,可是寧舟用沙啞疲憊,卻堅定如昔的聲音回答了她:“但是,這份不被允許的愛情并不會因為他的死亡而結束。在我的有生之年里,無論他是生是死,無論我們能否得到神的祝福,我始終愛他如一。”

    ——可他說:愛是永不止息。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齊樂人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他聽說了一個勇敢者、虔誠者、堅貞者的愛情。

    那是獻給他的愛情。

    第六章 復生序曲(六)

    回去的一路上,齊樂人和陳百七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們一路來到了海岸邊,吹著海風一起抽了根煙,齊樂人還是不習慣抽煙,可是當尼古丁進入身體的時候,他奇異地放松了下來。抽完了一根后陳百七又遞了一根給他,齊樂人拿在手里,卻沒有點著。

    “他現在去了哪里?”迎著微咸的海風,齊樂人問道。

    “如果他沒有迷失在永無鄉的心靈結界中,那么他應該已經抵達了教廷,向教皇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前往煉獄贖罪,也繼續你們未完成的任務。”陳百七又給自己點了一根煙,“這就是他這樣的死腦筋會做的事情,對吧?”

    齊樂人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