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嬌嬌 第15節(jié)
裴深輕手輕腳抱著她,看著她慘白汗涔涔的臉,猶豫了下,用她的絲帕將她臉蛋略遮了遮。 她生得好,哪怕病中蒼白如此,也是猶如艷鬼般奪人心魄。 小丫頭這副模樣讓人看見了,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裴深抱著她跳下馬車,生怕顛到她,立即低頭看了眼。 余魚靠在他懷中,臉蛋側(cè)著靠著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外界一樣,軟軟地,輕飄飄地,哭聲都沒了。 只有眼淚浸濕了絲帕邊角。 她甚至就連呼吸聲,也輕細不可聞。 裴深腳步一頓,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手不穩(wěn)。 他聲音緊繃,厲聲吩咐。 “快派人去請大夫,立刻!” “是!” 底下仆婦不曾見過自家世子和女子有所親近。這忽地見世子懷中抱著一個少女,還是他親自領(lǐng)回來的,都驚到了。 仆婦們腳下慌亂給讓路,有去請大夫的,有去請夫人,亂糟糟的一團。 丁家白色喪服的丫鬟目視這一切,被拉著退后一步,卻依舊一臉憤恨。 “我家姑娘尸骨未寒,姑爺居然抱著旁的女子……” 她話音未落,余光看見被裴深抱在懷中的少女。 半張臉遮在絲帕下,就漏出了眉眼。 而這熟悉的眉眼,讓丫鬟驚訝到脫口而出。 “姑娘!” 白色喪服的丫鬟忽地撲了出來,攔住裴深去路。 裴深被攔下來時十分煩躁,壓著怒火準備讓人把這個丫鬟拖走,卻見丫鬟哭著撲過來,攥緊了余魚的手。 “姑娘,是姑娘!太好了,您沒死!” 姑娘,沒死。 丁家的丫鬟攔著他,口口聲聲喊著他家小丫頭姑娘。 裴深冷冷的視線落在僅剩下的丁管家臉上。 滿臉褶子淚痕的老人,猶如雷劈,神情失了控制,看鬼一般盯著他懷中的女孩兒。 驚恐,懊悔,以及一絲狠厲,全部入他眼底。 “來人,把這個丫鬟洗漱一番,送到院子里來服侍姑娘。” 小蓮眼淚都顧不得擦,跌跌撞撞跟著下人走,一邊走,她一邊脫了身上守孝的麻衣。 太好了,姑娘沒死。 太好了。 * 世子狩獵回來,馬車上帶了一個少女,丁家人來報喪,丁姑娘半路墜崖沒了。 丁家的丫鬟對世子帶回來的少女口喊姑娘。 國公夫人還沒有走出自己的院子,門口發(fā)生的事,一應全部入她耳中。 云鬢華服的夫人揉了揉額角,抬手讓嬤嬤扶著她疾步而出。 “世子可好?” “回夫人,世子瞧著一切都好,就是,就是擔憂那位姑娘,瞧上去有幾分躁意。” “丁家人安頓妥當了?” “全部都安排妥了,丁管家有些不太好,一直發(fā)汗。” “那個姑娘安頓在哪兒?” “這……”嬤嬤犯了難。 “直說。” 嬤嬤低聲回稟:“被世子直接帶入房中。” 國公夫人眼前一陣發(fā)黑,站了站腳,沉默片刻后,轉(zhuǎn)移了話題。 “大夫來了嗎?” “夫人放心,世子派人請的圣手,已經(jīng)給那位姑娘看上了。” “嗯。” 國公夫人臉色不太好,沉默一路,眼瞧著要到世子的一塵院,她卻腳步頓了頓。 “罷了,我若去看,他只怕我有什么想法。” “夫人多慮,世子怎么會誤會夫人呢。” “你陪了我三十年,看著深兒長大,還能不知道嗎?” 國公夫人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他始終,都避著我呢。” “夫人……”嬤嬤眼底也有些黯淡,安慰道,“世子大了,總會懂的。” “罷了,我不去惹他心煩,”國公夫人轉(zhuǎn)了身,“你派人好好照顧那個姑娘,不管她是不是丁家的姑娘,深兒上了心,咱們就好好照顧著。” 余魚睜著眼,但是像是在夢里。 看不清,聽不清,一昧的,感覺到暴雨在身上沖刷,傷口流著血,疼得她身體失去了溫度。 “她如何?” 裴深從未見過余魚如此,就像是瀕死垂危的小鳥兒,逐漸失去溫度,一點點不動了。 急躁,灌滿心底。 隔著一層垂簾,他等大夫一掀簾子,上前問:“是病了?還是嚇到了?” “回世子,不好說。” 大夫也不曾見過如此奇怪的病癥。若是說沒病,這姑娘的脈搏微弱,處處都是受了重傷的模樣,甚至口中一直呢喃疼,她的一切反應,也都是劇烈疼痛造成的。 可若說她有傷,服侍姑娘的丫鬟說,姑娘并沒傷。 又聽聞姑娘是在門口聽到有人死訊,嚇到了,思來想去問了一句:“敢問世子,這位姑娘,可是曾經(jīng)受過傷。” “是。”裴深眉頭緊鎖,忍不住往垂簾后看了一眼,卻只能看見床榻上鼓起的一個小包,小丫頭幾乎是昏迷的模樣,一動也不動。 “可否請世子細說,小的也好對癥下藥。” “她跌落懸崖,受到了嚴重的撞擊,”有了外頭那個丫鬟,裴深也不做任何隱瞞,“頭部,肩背,腰腹,腿骨,處處都有傷。” “這就對了,”大夫一拍手,“這位姑娘目前的反應,就是當時她受了傷,嚴重到昏迷不醒時的狀態(tài),脈搏微弱,渾身發(fā)燙,疼感明顯。” “她傷好了已經(jīng)兩月有余。”裴深不解。 “回世子,這是因為,這位姑娘被魘了。”大夫輕嘆,“聽聞這位姑娘剛剛受了驚嚇,可能是驚嚇過度,導致姑娘想起受傷時的模樣,身體,心里,都回到了那個時候。正在重新經(jīng)歷曾經(jīng)的疼痛。” 隔著一層垂簾,床榻上一動不動的小丫頭,卻讓裴深想起,剛剛撿到她時的樣子。 被大雨沖刷了不知多久,渾身冰冷,血跡混著雨水,蜷縮在一棵大樹的樹干下,一動不動。 他撿了她回來,送去醫(yī)館時,她一聲一聲帶著哭腔,喊著疼。 裴深別過頭,緊緊抿著唇,再開口時,聲音沙啞:“可有法子,讓她不疼?” “這……”大夫想了想,“其實說來不過是假癥,如果能讓這位姑娘醒過來,興許就不疼了。” 裴深掀開垂簾。 丫鬟嚇了一跳,跪在地上:“世子,男女有別……” “讓開。” 裴深不耐煩這些,直接讓丫鬟出去,自己坐在床榻邊。 床上的小丫頭虛弱地,像極了無人看管,瀕死的嬌花,是脆弱到易碎的末路。 裴深手指落在她額頭,輕輕給她梳理著鬢角。 “小丫頭,醒過來看我一眼。看我一眼,你就知道你早就渡過去了。” “那天下雨,我趕路時見到你昏迷在樹下,你沒死,我怕你讓雷劈了,順手把你撿了。” “找了大夫給你看傷,上藥,你養(yǎng)了近一個月傷才好全,你忘了?” “你還能出去逛街,去看河神娶妻。” “我養(yǎng)著你,不曾讓你磕著碰著,受過一點傷,你現(xiàn)在這幅樣子,置我于何地?” 裴深說了幾句,見小丫頭沒有抖得那么厲害了,只緊緊閉著眼,睫毛顫抖。 想要醒來,卻掙脫不開。 裴深彎腰,唇貼近她的耳邊,聲音輕柔:“有人害你對嗎?你看見他了。” “我把他殺了給你報仇,可好?” 裴深剛要直起身,卻見一只手輕輕地,攥著他的衣袖。 他嘴角微微揚起,心里松了口氣。 余魚手上無力,只這么輕輕攥著,裴深沒有動,甚至順著她的力道,往下彎了彎腰。 她顫抖著睜開眼,睫毛下,是她疼到濕潤的眸,水洗過的干凈,卻帶著難以言喻的疲倦。 “不好。” “殺人有業(yè)障。” 余魚虛弱地聲音細不可聞:“我想你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