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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2節

    柔軟的披帛覆上靴面,很快便被雨水打濕。

    李行衍的眸光一深,伸手去觸她的額頭。“棠音,你怎么了?”

    沈棠音卻輕輕往后退卻一步,正巧躲開了他伸來的手。

    竹傘下,她臉色蒼白,好半晌,才勉強定下神來,低著嗓音道:“殿下,棠音身子不適,先回府了。”

    話音落下,她便轉過臉,與自己的侍女一道側身快步走過了李行衍身畔,一路頭也不回的匆匆往月門處走。

    而在她身后,李行衍緩緩收回了落空的手,看著那道嬌小的身影出了月門,匆匆上了回府的馬車。

    溫潤如玉的面孔上,兩道長眉皺起,似有所思。

    *

    沈棠音獨自坐在回府的馬車上,待四面的簾幕都嚴實放下,徹底隔絕了外頭的視線,她的心中緊繃的那一根弦終于松下,一直蘊在眼眶里的淚珠滾滾而落。

    在她低低的啜泣聲中,馬車飛馳著出了內宮,又順著宮道碌碌駛向最近的北側宮門。

    正當北側宮門遙遙在望的時候,趕著車的小廝榮滿突然放低了嗓音開了口:“檀香jiejie,你瞧前面道旁躺著什么?似乎,似乎是個人!”

    坐在車轅上的檀香順著他指得方向看了一眼,眉眼頓時微微一跳——還真是個人,躺在雨地里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檀香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輕叩了叩車窗,低喚了一聲:“小姐?”

    她的語聲本就極輕,又混在雜亂的風雨聲中,再被厚重的簾幕一隔,徹底消弭于無形。

    車內沒有回應,只有細細的低泣聲斷續傳來。

    檀香咬了咬唇,轉首對趕車的榮滿道:“小姐急著回府,再說,在這宮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榮滿,掉轉車頭,我們繞過他走!”

    榮滿應了一聲,勒緊韁繩,調轉了馬頭。

    不遠處的雨幕中,李容徽俯身躺倒在道旁,心緒微瀾。

    上一世的今日,他便是在此處,初見棠音。

    彼時他數日高熱不退,已是燒得昏昏沉沉,又被惡仆趁著無人之際,暗中挪到雨地里,只待他無聲無息的凍死,好去另謀前程。

    就在他以為自己活不到這場雨停的時候,一輛油壁香車自他身旁停下。白兔一般溫柔的小姑娘自車輦上下來,扶他起身,送他回宮,為他延請太醫,替他送來過冬的炭火。

    似一道干凈月光照進他黑暗的生命里。

    馬蹄聲踏過地面的雨水,沉悶而來,打斷了李容徽的思緒,卻也令他的心在胸腔中劇烈跳動。

    是棠音的車駕,甚至比上一世,還要早上一盞茶的時辰。

    正當他竭力放穩呼吸,將身子貼俯在濕冷的地面上,等待著車駕如上一世一般在他身畔停下。

    嘈雜的雨聲中,馬蹄聲微微一亂,繼而刻著沈府徽記的車駕,竟迅速調轉了馬頭,似想自小道而去。

    想遠遠離開他的身邊。

    李容徽的呼吸驟然一停,本因高熱而有些模糊的思緒在冷雨里凜然一醒。

    他抬手,迅速將藏在袖中的匕首抖落到掌心。

    食指用力,推開刀鞘,狠狠向自己的腰腹劃下。

    鮮血飛濺而起,正落在駿馬蹄下。

    隨著一聲長嘶,兩匹駿馬受驚,暴跳而起,在雨地里亂突亂沖,眼見著就要踏上那個躺在道旁的身影。

    “小心——”

    榮滿勒不住馬,憋紅了臉大喊,而檀香更是已經嚇得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馬蹄如重錘落下,本是躺在地上毫無聲息的李容徽借著寬大衣袍的掩飾,輕微地挪動了一下身子。

    毫厘之差,卻令馬蹄只險險擦著他的身側而過,在袍服上烙下碩大的蹄印。

    駿馬左右蹦跳了一陣,漸漸沒了力氣,噴著響鼻被榮滿勒住,不情不愿地立在李容徽身前不遠處,前蹄煩躁地刨著地面。

    車駕初初停穩,厚重的車簾便被一雙細白的手掀起,沈棠音自車簾后探出臉來,輕聲問駕車的榮滿:“這是怎么了?”

    “回小姐,是馬驚了——”

    榮滿的話還未說完,便聽見雨地里,一聲壓抑的痛哼響起。

    不輕不重,正巧能讓棠音聽見。

    沈棠音的視線下意識地隨著聲音追了過去,卻只見一人躺在雨地里,身下氤開一片鮮紅。

    更要命的是,他那身玄色的袍服上,還烙著一個沾滿了污泥的蹄印。

    這是馬匹踏了人了。

    認識到這點,沈棠音的臉色驀地白了,她顧不上打傘,冒著雨便緊步下了車輦,行至地上那人身畔。

    鮮血沾上了繡鞋,她慌亂地蹲下身去,又想看他的傷勢,卻又怕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場景,只得側過臉連聲對榮滿道:“快,快去請御醫。”

    榮滿正是六神無主,聽沈棠音這樣一吩咐,忙應了一聲,傘也顧不上打,卸下一匹駿馬便冒著雨就往太醫院的方向趕去。

    可太醫院離北側宮門極遠,一時半會,怕是來不了。

    沈棠音的目光在地上的鮮血上一落,又慌亂地移開:“檀香,快過來搭把手,我們一起將他扶到車里去。地上濕冷,不能讓他再在這雨地里躺著。”

    檀香急急應了一聲,兩人一左一右地想去攙起地上的人。

    可檀香的指尖還沒碰著他的衣袖,便見著地上的人皺眉痛哼了一聲,似無意識地往旁側一歪,正倒進了想要攙他起身的沈棠音懷里。

    “姑娘,這,這——”檀香睜大了眼睛,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兒。自家姑娘還未出閣,伸手去扶陌生少年雖算是失禮,卻還可以用情急之下來解釋過去。可這人直接倒進了懷里,又是個什么情形,這若是傳出去了,自家姑娘的名節可就毀盡了。

    棠音被她喚得一愣,一對圓潤的耳珠轉瞬便已是紅透了。

    下意識地想把人推開,但又怕觸到了他的傷處,在原地僵立一瞬,有些不知所措。

    檀香緊步走過來,伸過手低聲勸她:“姑娘,還是奴婢來吧。奴婢不過是個下人,名節毀了便毀了,大不了跟著姑娘一輩子。”

    棠音還未來得及答話,視線一低,看見自己的裙裾上已染了一大片血跡,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知道耽擱不得,便連連搖頭,努力挪著步子把人往車里攙。

    “名節哪有人命重要!我盡快將他攙到車里,把車簾子落了,便沒人能看到里頭的情形。”

    她說著落下視線看了看自己肩上昏睡著的少年,輕聲補充:“況且,他還昏著,也不會亂傳什么。”

    這人看著身姿挺拔,卻不知為何,輕得很,半個身子壓在她的肩膀上,卻并沒有多少重量,倒也不必再喚檀香過來搭手。否則兩人的衣裙都污了,遇上了人都沒人能夠回話。

    幾乎是沒費什么力氣的,她便將人挪到了車駕上,讓他靠在柔軟的大迎枕上,看著他被鮮血染得發暗的玄色袍子,愈發心焦,連聲問外頭給她的名節望著風的檀香:“榮滿可回來了?”

    “一趟來回得不少時辰。他一時半會怕是來不了。”檀香遲疑了一下,看著剩下的那一匹駿馬道:“姑娘,奴婢會趕車,可只剩下一匹馬,就算拉得動我們,也走不了多遠,到不了太醫院。”

    “您常在宮里行走,能不能瞧瞧他是哪個宮里的人,若是宮室離得近的,我們便在原地給榮滿留個信,將他給送過去。”

    棠音輕應了一聲,垂下長睫,將目光落在他的面上。

    第3章 隔世   已經不疼了。

    昏睡中的少年形容狼藉,面上又是亂發又是雨水,還有不知什么時候沾染上的血跡,看著狼狽又可憐。

    沈棠音遲疑一下,伸手將他面上的亂發一點一點地攏在了耳后,又自袖中取出自己的繡帕,沾了些干凈的清水,小心地給他擦拭著面上的血跡。

    隨著她的動作,眼前的少年一點一點的顯出了原本的容貌。

    膚色極淺,是寒玉霜雪般的冷白。

    而在這冰冷淡薄的底色上,剔羽般的雙眉深黑如水墨暈開,長睫輕垂,覆住一雙輪廓美好的眸子。高挺的鼻梁下,一雙薄唇色澤華美,似暮春時節,暴雨中開至靡艷的花。

    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不外如是。

    沈棠音也被這容貌所懾,好半晌,才輕輕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眼前少年的容貌太盛,以至于她恍然間都以為見著了民間話本中會勾人魂魄的狐仙艷鬼。

    而最初的震撼過去后,棠音很快便明白過來,她不曾見過此人。

    畢竟這樣盛極奪人的容貌,哪怕是偶然窺見一眼,也必會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認得此人,就沒法將他送回宮室,就只能在原地枯等著榮滿回來,這樣一來一回,也不知道他撐不撐得住。

    沈棠音的目光落在他冷白的沒有半分生機面上,眸光顫個不停,終于還是忍不住隔著帕子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

    他額上的溫度隔著薄薄的絲綢傳遞到她的指尖,是一片灼人的guntang。

    沈棠音嚇得縮回了手指,又驚又怕,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墜下,珠串似地落在他冷白的手背上。

    透過這一層朦朧的淚霧,她看見少年鴉羽般的長睫如經霜的花枝般微微一顫,繼而緩緩睜開了那雙輪廓美好的眸子。

    猝不及防的,她對上一雙異族人的淺棕色瞳仁。

    鳳眼窄長,瞳眸色淺如琉璃,邊緣略深,是金碧交織的耀目之色。

    沈棠音愣了一瞬,繼而慢慢地,睜大了一雙杏眼。

    她認得這雙眼睛。

    宮里向來有不少傳聞,其中流傳最廣的一條,便是關于這雙眼睛的主人。

    傳聞圣上曾酒后幸了一名身懷異族血統的宮女,兩月后宮女診出有孕,并于次年艱難產下一子后因血崩而死。

    那誕下的那名皇子,有著與他母親一樣的異族人的淺棕色瞳仁。出生時,又逢天降大旱,蝗災橫行,民不聊生。

    而皇子降生當夜又現熒惑守心之大兇天象,欽天監上下漏夜卜卦,認為此子不祥,圣上勃然大怒,連名字都未起,便拂袖而去。

    最終還是御史臺為這個孩子賜名,容徽。

    皇七子,李容徽。

    當這個名字甫一出現在腦海的時候,沈棠音下意識地便將身子往角落中縮去,長睫更是顫抖的厲害。

    聽聞這位七皇子因出生不祥,不受圣上寵愛,便自小養成了陰冷兇戾,喜怒無常的性子。

    曾有一名服侍他的小宦官,只是因為冬日里端來的茶水稍涼了一些,他便直接剁下那人的手腕,還將其丟下枯井,每日投些殘羹剩飯,全當豬狗一樣養著。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今日,自己的馬匹踏傷了他,他會不會也剁了自己的手腕?

    還是說,還要比這個更殘忍百倍?

    沈棠音這樣一想,眼淚落的更兇了,身子也一點點的往車門處挪去,隨時準備著奪路而逃。

    “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