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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婉笑了笑:“前日的事,我聽說了。我就要走了,嫂子也不必同我這樣說了。” 姜紅菱嘆息問道:“你果然還是要去?其實大老爺病倒了,這事沒人主張,你不去也沒人能說什么。” 顧婉淡淡說道:“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這個家,真沒什么好待的。家廟縱然苦些,卻勝在清靜。母親顛三倒四了一世,臨了竟真的糊涂了。父親從不將我們母女放在心上,哥哥被人害死,卻要看著兇手逍遙。我本以為他總算是個知心人,然而這些日子出了這么些事情,他卻連個面也不照,好歹有個信兒也好,卻也是沒有的。可見,也就不過如此。” 姜紅菱聽她言語,知曉她說的是宋家公子,想起日前顧思杳送來的消息,宋家公子已然上京,本想說些什么,但顧婉離家在即,又何必再告訴她這些,徒惹她傷心。這兩人已是今生無緣,就此斷了念頭也好。 她抿了抿嘴,終究沒有說什么。 但聽顧婉又道:“這些年,老太太、老爺、李姨娘與顧忘苦那廝,我總也算看明白了。其實在這個家里,誰也不能算是人,只是誰的用處大一些,誰就被高捧起來。我是個沒用的,在這家里存身不住,就和母親一道去廟里躲個清閑。我之前說廟里好養病,其實我心里害怕,我怕在這家中繼續待下去,連個好些的收場也沒有了。”說著,又向姜紅菱笑道:“倒要同嫂子陪個不是,嫂子才來家中時,我一心只當嫂子克死了哥哥,還滿心的怨過嫂子。然而仔細想想,這事算是我哥哥的命數罷了,同嫂子有什么相干呢?興許也是我性子過于涼薄,方才有今日的報應。” 她這一番話,說的姜紅菱心中有幾分不是滋味。 當下,姜紅菱含笑說了幾句閑話,問她東西收拾的如何,又說起動身的日子,言定那日調撥了兩房家人送她和蘇氏過去,便扯開了這話。 顧婉坐了兩盞茶的功夫,上房那邊打發人來請,說蘇氏又鬧將起來,她便起身去了。 送走了顧婉,姜紅菱臥在美人榻上,看著日頭照在身上的薄紗單衫上,泛出細微的光澤,心中頗有幾分不是滋味。 姜紅菱同這個名義上的小姑子,其實并無幾分情分。上一世不必說,兩人幾乎不曾有過往來,今生其實也不過了了。她從心底雖不愿顧婉再給齊王做妾而慘死,到底也還是為局勢之故,為她擋過兩次退親之厄,卻也不曾實在的為她籌謀過。以至于,她終究還是被宋家退了親。 然而,她姜紅菱也不過是個內宅婦人,并無什么通天之能,能扭轉自己的劫難已是費盡了心血,也著實沒有那個余力再去照拂旁人。 眾生皆苦,這自己的命最終還是要靠自己去爭。 其實,顧婉性子偏執,不討人喜歡,即便勉強嫁入了宋家,也未必能有什么好的結局。 她同宋明軒固然是青梅竹馬,兩廂情好,但宋明軒是家中小輩,在長輩面前沒有幾分做主的余地。何況,他本人也并非是個剛強的性格,只憑宋府能這般算計顧婉便可看出,他也沒什么保護妻子的能力。顧婉嫁入了宋家,將來起了什么爭端,或被長輩苛責,或跟妯娌姑嫂口角,他也只能看著罷了。長此以往,只怕又是一對怨偶。 以顧婉的性格,那家廟說不定竟是個好去處。 姜紅菱心念微轉,想了一會兒,也就放下了這件事。 顧文成癱瘓在床,已無痊愈的可能。顧忘苦現下雖不知在何處,但他已是戴罪之身,哪里還敢冒頭。沒了李姨娘與顧忘苦,顧婳這個小丫頭根本不足為懼。蘇氏瘋癲,顧婉將去。除卻顧王氏,這侯府當真是沒什么人了。西府那邊,更不必說,盡在顧思杳的掌握之中。 再過兩日,顧思杳也將搬入侯府。 姜紅菱忽覺心情大好,自打重生以來,她還從未像今日這般暢快過。 看向窗外,只見一樹木槿花開正好,濃烈妖嬈,幾只鳥雀在枝頭跳躍嬉鬧,仿佛在歡慶著什么。 隔日便是顧婉同蘇氏啟程前往家廟的日子,顧王氏托病不出,顧文成又癱在床上,合家竟只有姜紅菱一人送了出來。 侯府的馬車早在門前等候,大件的箱籠行李也都裝載在后面的驢車上,姜紅菱早已調撥了兩房忠誠可靠的家人跟隨顧婉母女前往家廟。那家廟每月銀米皆取自侯府,倒也不必擔心這母女兩人的吃用。 蘇氏今日吃了藥,倒還安靜,被人攙扶著上了馬車,又連聲催促女兒。 顧婉同著姜紅菱一道邁出門檻,一路兩人皆是默默,想說些什么,卻總是沒有合適的言語,終是一路無言。 走到大門上,顧婉向姜紅菱忽然淺淺一笑:“我這就去了,嫂子保重。”說著,她回首看了大門上那高懸的匾額一眼。義勇侯府四個大字,依舊壯闊秀麗,氣派非凡。她鼻中一酸,眼中也泛起了紅,連忙低下頭,登車而去,吩咐車夫啟程。 馬車轆轆前行,顧婉自窗中探出頭來,向姜紅菱遠遠道了一聲:“嫂子,保重!” 姜紅菱立在門上,怔怔的看著馬車遠去,仿佛這一世都不會再相見了。 那馬車轉了個彎,便不見了蹤跡。 姜紅菱倒還在門上站著,如錦在旁低聲道:“奶奶,日頭大,仔細又中了暑氣,還是回去罷。” 姜紅菱微微頷首,正要轉身,卻忽聽一道清朗男音響起:“怎么在這兒站著?”語聲低沉溫潤,大不似他平日里那冰冷淡漠之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