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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聽聞,各自起身,同顧王氏道了告退,依次出門。 待這三人出去,顧王氏盤膝坐在炕上,看著一室寂寥,忽然長嘆了一聲。 婷兒提了茶壺進來,走到炕邊,往顧王氏杯中續滿了水,方才問道:“老太太做什么嘆氣?” 顧王氏抬眼看著她,這個私生的外孫女生得玲瓏嬌小,隱隱有些當年自己的影子,心中忽然生起了些慈愛之情。 她母親,她一日也沒曾照料過,丟下這個女孩兒,又陰差陽錯成了侯府的奴婢。 她無害也無用,但也是因此,在顧王氏眼中,便也格外的惹人憐惜,一如她房中豢養的那只雪球獅子貓一般,是個可人疼的小玩意兒。 顧王氏滿面慈和,微笑道:“沒什么,只是覺得這些孩子們都不省心罷了。” 昨日的事,婷兒大約聽到了一些,但這不是她這個丫頭能多嘴的,也不敢接口,只說道:“老太太寬心些,不過一時的飛來橫禍罷了。橫豎,還有少奶奶在呢。” 顧王氏聽她提及姜紅菱,輕輕哼了一聲,拉著她的手,撫摩微笑道:“往后,老太太就只疼你一個了。” 話音才落,一道張揚的女音忽從外頭傳來:“老太太往后只疼誰來著?”說著,便見顧琳快步走了進來。 顧王氏眼見這女兒進來,心里雖有幾分不耐煩,臉上還是笑道:“疼誰也少不了你,耳朵就這樣尖,打小就是屬狐貍的!” 顧琳走到房中,也不問一聲,徑自在炕上挨著顧王氏坐了,同母親說笑寒暄了幾句,便說道:“才過來時,見著侄兒媳婦、思杳同二姑娘一道出去。昨兒的事,娘打算怎么辦?” 顧王氏面色淡淡,說道:“還能怎么處置,他們查探清楚了,那個狂徒果然是宋家派來的。這門親事,只好就這么罷了。” 顧琳拍手嘆息道:“只是可惜了,但宋家既是這等人家,咱們當然也不好叫二姑娘再嫁過去。”說著,又低聲道:“昨兒可是侄兒媳婦領著二姑娘出去的,雖說此事同她沒什么相干,但人是她領出去的。母親……” 她話未說完,顧王氏便橫了她一眼,說道:“我曉得你同她總有幾分不對付,但你是長輩了,總和一個小輩使絆子,未免失了自己的身份。” 顧琳碰了個軟釘子,臉上有些訕訕的,賠笑說道:“我曉得她稱母親的心,出了這樣的事,母親也定要護著她。” 顧王氏卻冷冷一笑:“她也沒那般稱心。” 顧琳微微一怔,卻聽顧王氏又意有所指道:“昨兒的情形,你也看見了。齊王,看上了她。” 顧琳聽了這話,不敢言語。 顧王氏繼續說道:“想不到,我這一世養了兩府這許多子孫,沒有一個中用的。倒是這個守寡的孫媳婦,是個格外出色能干的。若當真如此,即便沒了宋家這門親事,倒也無礙了。” 顧琳聽在耳中,雖是自己的親娘,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她昨日是戲謔嘲諷姜紅菱四處招蜂引蝶,但也不過是為圖口頭痛快,與她找些麻煩和不自在罷了。姜紅菱同顧念初只做了三日夫妻,但好歹也是侯府中人。如今眼見母親竟打起了個這個注意,她心底驀地生起了一股森森寒意。 顧琳勉強一笑,問道:“母親的意思是?” 顧王氏也不看她,望著對過衣櫥邊的自鳴鐘怔怔的出神,說道:“世間寡婦再嫁,也不算稀奇。” 顧琳小心翼翼道:“然而她是個寡婦,齊王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只怕不行呢。何況,她是姜家的姑娘,這改了嫁,同咱們家只怕就沒什么干系了。” 顧王氏笑了笑,轉著手中的玫瑰念珠,說道:“王爺身份尊貴,但總歸是個男人。她是姜家的姑娘又怎樣,進了顧家的門,就是顧家的人。若是顧家助她攀上了高枝兒,她謝咱們還來不及呢。” 顧琳聽得心驚,越發不敢說些什么,少坐了片刻,便隨意尋了個由頭,走了出來。 顧王氏也不甚留她,著丫鬟送了她出去。 顧琳走出松鶴堂,日頭重新落在身上,忽覺兩手冰冷不已。 她嫁人離家之時,母親尚在中年,經逢近二十年回鄉重逢,幾日相處下來,她竟有些不敢信這個滿心算計的老婦,是自己的生身母親。 她的確也把持子女婚事,但歸根結底,也終究還是希望子女生活順遂。但據顧王氏的言談,仿佛底下這些小輩皆是能用的棋子,她眼中只要維持侯府的體面與運道,子孫如何,全然不在心上。 顧琳忽然有幾分慶幸,他們一家子要遷到外頭住去了,若在這里留下去,那一雙兒女在顧王氏眼中,也還不知會是個什么樣子。 她步履匆匆,向著秫香樓走去。 姜紅菱出了松鶴堂,陪著顧婉回馨蘭苑。顧思杳隨在她身側,想同她說幾句話,卻礙著顧婉在眼前,只好作罷。 顧婉滿腹心事沉沉,面冷如水,一路無言。 到了馨蘭苑,她便頭也不回的進去了,走到門上,卻又回首向姜紅菱淺笑道:“嫂子,這些日子,多謝你了。” 姜紅菱心中微微有些異樣,上前說道:“太太只怕有些不好,可要我去陪陪你?” 顧婉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太太這毛病,眼下怕是最不要見嫂子的了。嫂子,還是別去的好。” 姜紅菱想及昨日蘇氏那瘋癲之態,也覺有理,便也作罷,看著顧婉進去,方才轉步往住處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