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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貴妃是齊王的生母,多年圣寵不衰,自打王皇后過世之后,更以宮中次后居之。她見容嬪母子極得皇帝喜愛,唯恐其威脅到愛子皇位,便設計構陷容嬪,誣陷她玩弄巫蠱,魅惑君王,毒害太子。容嬪進宮不久,根基不牢,哪里是她的對手。 人證物證俱全,她有口難辨。彰德皇帝聽信了柳貴妃的讒言,雷霆大怒,下旨處死了容嬪,自此也對六皇子冷眼以待。 那六皇子自幼竟是在皇家寺廟里長起來的,他年齡漸長,人事已知,見多了人情冷暖。又看宮中柳貴妃母子氣焰猖獗,情勢又詭譎多變,自料在京城難有作為,便自請去了封地。 彰德皇帝對這個兒子自來不喜,便將西北一帶的冒城給他做了封地。西北苦寒,又常有兵事,朝中眾臣皆道這六皇子今生已然無望。只是柳貴妃卻依舊不能放心,時常派了探子往冒城打探消息。探子回信,言稱毓王整日沉溺于聲色犬馬,往來皆是浪蕩子弟。便是在西北之地,毓王府中竟還養著數十名江南美女,其荒yin不羈之態,不可名狀。 柳貴妃聽了這消息,方才放下心來,再不管這個六皇子,一心一意經營京城。 顧思杳卻知曉,毓王不過是韜光養晦之策,他在西北暗中經營自己的勢力,將民心軍權牢牢捏在手中。上一世,毓王便是憑借西北奇兵天降,劍指京城,逼迫其他三王讓位,就此登基大統。 毓王算是一位有為之君,然而此舉日后青史留名卻是一樁瑕疵。且逼宮上位,后患無窮。 顧思杳按下這些前塵舊事,看著眼前這位少年王爺。這六皇子如今尚且年少,遇事仍有幾分沉不住氣,聽了自己的言語,神情雖未大變,但眼中卻已有防備之色。 他微笑開口道:“在下生長于江南,有人采買大批糧食,心生好奇,自然打探一二。” 毓王淡淡說道:“顧公子這好奇心未免過于旺盛,竟都打探到萬里之遙的西北去了。” 顧思杳淺笑不言,那毓王又道:“西北旱災,百姓苦難深重。本王既在西北,自然一盡綿薄之力,算不得什么。” 顧思杳亦不戳破,淡笑道:“所以在下傾慕王爺仁義,并未說錯。” 毓王卻不想再打這啞謎,皆是聰明人,有些事是不必明說的。他當即問道:“為何是本王?” 他是個閑散王爺,除卻身邊幾個心腹親信無人知曉他胸中壯志。 近日清明將近,他稟明了朝廷,來江南為母親掃墳。朝中只道他借此時機,來江南尋歡作樂,也無人理會。 毓王到了江南,便暗中打探齊王人事,又看有無可用之人。便在此時,他收得了顧思杳的禮。也是因這份禮,他愿見顧思杳一面。 旁人即便要討好他,所贈也不過是寶器玩物美女之流。這顧思杳送的,卻是一刀紙,澄心堂紙。 澄心堂紙乃是南唐后主李煜推崇之物,紙張膚卵如膜,堅潔如玉,細薄光潤,有詩句寫其“觸月敲冰滑有余”,乃是毓王心頭所好。 這份禮,顯然是精心挑選出來的。顧思杳于他這個閑散王爺,是打探許久了。他倒也想來瞧瞧,這顧思杳到底打什么主意。 交談之下,他察覺這顧公子竟有襄助之意,不免更為好奇疑惑,襄助他這么一個失勢王爺,又有何好處? 顧思杳看著毓王,一字一句道:“在下先前有言,毓王仁義,在下傾慕。且……”他微微一頓,又道:“在下母親早逝,亦是在繼母手下長大的。” 此言戳中了毓王心事,他面色微沉,默然不語,良久方才道:“如此,本王知道了。”說著,向顧思杳淡淡一笑:“往后,就請顧公子多多指教了。” 他的確需要在江南發展勢力,以來牽制與監視齊王。這顧思杳做事調理分明,精明干練,沉穩精細,又頗具城府,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何況,他亦是在繼娘手下長大,兩人也算是同病相憐,意氣相投了。 顧思杳亦淡笑頷首:“毓王爺高抬在下了。” 如今的毓王,還不過是一屆少年,尚且好對付。日后稱帝,卻是一位殺伐決斷的狠戾帝王。然而他手段雖狠辣,卻是個恩怨分明之人,也并未行出鳥盡弓藏之事,顧思杳也就放心趨附。 兩人舉杯碰盞,各自一飲而盡,相視一笑。 顧思杳放下酒盅,眸色深邃,他需要強大的勢力,只有如此,他才能護她周全,才能……得到她。 想起姜紅菱,他不禁憶起先前一幕,寡淡清雋的臉上現出些許慍色。 章姜兩家是世交,此事他是一早就知道的,然而他卻并不曉得章梓君這廝對紅菱竟然有情。 既然愛她,又為何坐視她嫁來沖喜?上一世,紅菱在顧家守了六年的寡,最終被溺死井中,這廝又在何處? 想起適才的情形,那劉家姑娘顯然對這章梓君頗為有情。劉玉燕曾同顧念初定親,劉家的事情,顧思杳也略知一二。既有這么個門當戶對的表妹在,章家的長輩大約是不肯讓章梓君去低娶姜紅菱了。 顧思杳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這種會屈從于世俗的懦弱男人,又憑什么去愛她? 姜紅菱同著顧婉等人走至荷風四面亭,蘇氏正同宋夫人閑話家常。 蘇氏對這位京城歸來的親家夫人甚是巴結,滿嘴的阿諛奉承。宋夫人聽的乏味無趣,她本就看不起如今的顧家也就越發瞧不起蘇氏這副作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