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
姜紅菱柳眉一揚, 心中恚怒不已, 顧忘苦性情狂妄,她也不是第一日才知道。但如這般當面信口妄言,倒還是頭一次。這廝比上一世, 似是更加輕佻了。 她面如寒霜,冷聲道:“三爺當真會說笑,我才從老太太那里出來,正要往太太那兒請安去,不期在這兒碰上了二爺,招呼一聲罷了,怎么就叫約下了?三爺這飯能隨便吃,話可不能張口就來。這話若要傳揚出去,要讓人怎么在背后編排?咱們是什么人家,能出這樣的笑話么?” 這一番言語,如同珠玉落盤,擲地有聲。 顧思杳看了姜紅菱一眼,那張白膩的鵝蛋臉在日頭下泛著細瓷一般的光澤,清澈的眸子燃燒著憤怒的烈焰,宛如一塊上好的黑玉,熠熠生輝,不點而自朱的唇邊漾著一抹冷笑。她從來就是這幅性情,即便身處逆境,即便孀居,沒有男人撐腰呵護,為人處世,也從來是寧折不彎,不卑不亢。但她也從來不會有勇無謀的雞蛋撞石頭,在如泥潭一般的侯府中,機智巧妙的保護著自己。上一世,若非那些人打定了主意要她死,還當真拿她沒什么辦法。顧思杳,癡迷于這樣的女子,也就越發的想要呵護愛憐她。 只是短短看了她一眼,顧思杳便撤回了目光,轉而看向顧忘苦,淡淡道:“嫂嫂說的不錯,三弟這話過于無禮,還不快與嫂嫂賠不是?”嫂嫂兩個字,他說的艱難。顧思杳的心底里,從未拿姜紅菱當嫂子看待過。也不知何時,才能直呼她的閨名? 顧忘苦看著眼前的男女,到底還是落在了姜紅菱身上,桃花眼中泛出異樣的神采。 這女子,竟敢拿話來將他!雖然之前母親與meimei在蘇氏母女手里吃了虧,他猜出是姜紅菱的手筆,但到底沒有正面相對。今日當面交鋒,她果然與世間尋常孀居女子不同,沒有低眉順眼,唯唯諾諾,揪著自己話里的把柄,當面斥責。她的確并非柔弱可捏的無用女人,那雙漆黑的眸子盯在他身上時,顧忘苦甚而覺得周身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姜紅菱卻只覺膩煩,她一個寡婦,又是這兩個男人的嫂子,在這兒同他們說個沒完,讓人瞧見了,只怕要生出是非來。 當下,她冷冷說道:“兩位爺在這兒慢慢聊,妾身先去了。”言畢,再不睬兩人,徑自抽身走開了。 她要走,這兩個男人也不能扯著她不放,只得看著那窈窕身影,扭動著纖細腰肢,轉過拐角不見了。 顧思杳心里有些煩躁,不覺遷怒在顧忘苦身上,看他仍舊興致盎然的望著姜紅菱離去的方向,冷淡說道:“三弟今日這等言語無禮,唐突冒犯大嫂,委實不該。聽聞老祖宗讓三弟這兩日就去上學,三弟怎么還在家中?” 顧忘苦回過神來,亦看向顧思杳,不覺唇角一勾,不無嘲諷道:“二哥消息倒是靈通,連老祖宗隨意打發個人來說句話,都知道的這等清楚。二哥這般廣撒耳目,卻是為些什么?是圖謀侯府的爵位,還是為了漂亮的大嫂?” 顧思杳聽他言語輕薄姜紅菱,怒氣漸生,神情也越發的冷淡:“三弟這話混賬!昨兒侯府鬧出這樣大的動靜,消息傳得闔府皆知,我故此知道罷了。什么廣撒耳目,你竟也能想得出來。” 顧忘苦收了滿面笑意,冷嘲道:“二哥,罷了,都是男人,你當我不知道你的那點心思?姜氏貌美,大哥又是個沒福的,她如今成了個沒主兒的,是個男人就會惦記上,這沒什么大不了。只是你卻記著,她是侯府這邊的人,輪不到西府那邊的人來覬覦。” 顧思杳聽他越說越不像話,怒斥道:“胡說,你對她存這樣的心思,不怕老爺太太知道么?”顧忘苦輕笑道:“知道了,又有什么打緊。二哥只管去說,看到時候是誰倒霉。” 顧思杳看著那張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只覺這廝從未如現下這般無恥可惡。他的話確是不錯,這事即便掀翻出來,侯府的這些當家長輩,也只會重罰姜紅菱,斥她狐媚誘惑,不守婦道。他顧忘苦,充其量受些苛責,不疼也不癢。這世道,對女子就是如此不公。 顧思杳看著顧忘苦,劍眉微擰,眸中的冷光越發凜冽。他不給這廝一個教訓,當真是咽不下這口氣。 顧忘苦卻還伸著頭上來,皮著臉笑道:“二哥當真是會憐香惜玉,我……”話未說完,忽覺眼前一黑,鼻子上似是被什么重擊了一下,登時涕淚齊流,只覺又酸又辣,痛不可擋。 他伸手摸了摸鼻子,卻見手上一片鮮紅,又驚又怒,向顧思杳怒喝道:“二哥,你這算是干什么?!我這是要去見老太太的,你把我打成這副模樣,我要怎么去?你就不怕老太太問么?!” 顧思杳看著顧忘苦鼻血滿面的狼狽狀,心中的郁氣卻消散了幾分,他睥睨著顧忘苦,輕輕說道:“那就讓老太太問罷,你便實話實說,告訴老太太我因何打你。用你的話,看屆時是誰倒霉。”言罷,他拂袖而去。 顧忘苦看著那昂揚背影,咬牙切齒,滿心不甘,卻又無可奈何。他能如何,去向老太太告狀,然后直言是自己言語輕薄姜紅菱,顧思杳方才出手教訓?若說這二人有私,所謂捉賊要贓捉jian要雙,他又沒有憑據。這兩人只是說了幾句話,青天白日的,誰又肯信?母親和meimei才惹了一場事端,顧王氏正看他們不順眼,再出了這樁事,只怕更要不招待見了。顧忘苦心中雖怒,卻倒頗有城府,含忍了這口氣,也不去見顧王氏了,轉身往菡萏居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