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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希禮忍不住插嘴道:“若以治學為目的呢?” 他面色略微蒼白,可能是剛剛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 張幼雙:“若以治學為目的。一,讀《禮記》必須要與《儀禮》合讀,因為《禮記》就是用來解釋《儀禮》的。” 這不是她說的,這是梁啟超巨巨寶貴的讀《禮記》的經驗,她就是照這個來讀的,深以為然。 張幼雙想了想,干脆分享了出來。 “二是,萬不能引《周禮》以解《禮記》,《周禮》晚出不可信。” “三是,《禮記》其說浩繁,書義繁多,最好讀的時候,分類纂抄,比較研究。如唐魏征《類禮》,元吳澄《禮記纂言》之例。” “四是,《禮記》非出自一人一時代之作,其中各述所聞見所主張,自然不免矛盾。故只宜隨文研索,有異同者則并存之,不可強為會通,轉生轇轕。” 王希禮若有所悟,曲水前已經有少年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紙筆,暗自奮筆疾書。 孟敬仲追問道:“那若以修身養性為目的呢?” 張幼雙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那就不用全讀了。應該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取其精華,去其槽粕? 眾人面面相覷,咀嚼了兩三遍,深以為然。 覺得這句話也是妙極。 “第一等:《學記》《樂記》《禮運》《王制》 第二等:《經解》《坊記》《表記》《緇衣》《儒行》《大傳》《禮器》之一部分《祭義》之一部分 第三等:《曲禮》之一部分《月令》《檀弓》之一部分 第四等:其他 第一等精讀,第二、三等摘讀,第四等不讀也沒問題。” “精讀?”此時,有人忍不住站起身,眼神明亮地問道,“敢問娘子,精讀又如何去讀呢?” 關于精讀,葉圣陶和朱自清巨巨有一篇《精讀指導舉隅》,張幼雙想了想,大致拎出來講了講。 這一通下來,講得她口干舌燥, 剛閉上嘴,卻突然發覺身邊左右鴉雀無聲,要不在心中默記,要不在紙上奮筆疾書,要不就是去問借紙筆的。 好不容易講完了,又有人緊跟著站起身作揖發問。 春暉樓內。 將樓下這一幕盡收眼底,原本還在激烈駁斥的夫子們,頓時沉默了下來。 陶汝衡眼里掠過了一抹顯而易見的激賞之意,轉過身,指著那窗外的景色,捋須笑道:“如此一來,想必大家都無異議了罷。” 又是一片沉默。 畢竟這張娘子的能耐他們都已經見識過了,的確是有做夫子的這資本。 雖然這性別…… 唉! 剛剛反駁得最激烈的幾個老者,捶胸長長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俞先生說得不無道理,只有先后之風,無有男女之別。” “只不過,你陶有常若想聘她來教書,這個中如何去做,需得你我好好商量。” 陶汝衡得了便宜就賣乖,呵呵笑道:“這是自然。” “嗯……還有一點,這張氏還需考察些時日,我看她這經義玩得熟,不如就從這經長先做起吧。” “這……”陶汝衡面露遲疑之色。 所謂經長多主批閱文字,辨析疑義,多是從學生里面選取精熟經籍者充任,其作用有點兒類似于助教,還算不上夫子。 深吸了一口氣,端起荷葉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在眾人的注目下,張幼雙終于撐不住了,五體投地主動認輸。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臉色略有點兒紅。 “是我等孟浪了。” “前輩請坐!” “前輩坐!” 剛一坐定,忽地不遠處有個人走了過來。 那人走近了,高聲道:“張娘子可在?” 張幼雙懵逼地站起身:“我就是,怎么了?” 那人細細地看了她一眼,深深作揖:“山長請娘子往春暉樓一敘。” 嗡——地一聲 曲水前的少年們交頭接耳,幾乎炸開了鍋。 山長……那個陶巨巨?張幼雙雖然不明所以,還是老老實實跟著去了。 一踏入閣中,張幼雙懵了一下。 只見閣內竟然有不少人,幾雙眼睛“刷刷”地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還有幾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兒并不正眼看她。 陶汝衡站起身,莞爾往前走了幾步,以示迎接:“張娘子,好久不見。” “陶前輩。”張幼雙恭敬行禮,抬起眼,詫異地問,“前輩這是——” 陶汝衡不答反笑道:“方才娘子這一席話,聽得老夫是振聾發聵吶。” 曲水流觴的動靜被聽見了? 張幼雙臉色有點兒紅:“前輩見笑了。” 目光一瞥間,卻發現那位俞巨巨也正在春暉閣內,他只靜靜地站在一邊,便好似疏疏的林下殘雪冷月。 她一走進來,他便下意識想要走開,卻又覺得太過失禮與莽撞。只好沉默地站在原地。 陶汝衡主動邀她坐下,一頓寒暄之后,這才說明來意。 他微微笑道:“前些日子與娘子就‘教育’這一番夜談,令老夫感觸頗深。” “事情是這樣的。”陶汝衡抬頭看了一眼身邊幾位夫子,“老夫想聘請娘子來書院任經長一職,不知娘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