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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喜春來在線閱讀 - 第120頁

第120頁

    “陶有常(陶汝衡),你是老糊涂了不成?!”

    被圍攻的老者綸巾黑襦,面容清俊,須發(fā)皆白,正是陶汝衡。

    幾乎被同僚這唾沫星子給淹沒其中,陶汝衡苦笑道:“這張娘子的能力我們也都是見過的。那張衍不就是她的兒子嗎?這孩子的才能也是諸位都認可的,她一個女人能教出這樣的兒子,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什么?”

    眾人聞言,頓時一噎。

    旋即,其中一個文士拂袖道:“……那也不能證明什么,我看這孩子天資聰穎,無需多加雕飾,將來也能成事。”

    陶汝衡呵呵一笑,倒也沒生氣,只勸道:“話可不能這么說,我看啊,才學上,這張娘子博涉經(jīng)傳,沒什么問題。

    “生活上亦能為學生指點迷津,教學生們?yōu)槿酥馈?/br>
    “師者,傳道受業(yè)解惑,不就是這意思嗎?”

    “可是……”

    “再說了,又并非沒有先例。”陶汝衡捋著呼吸,含笑道,“那衛(wèi)夫人,那隔絳紗受業(yè)的宣文君……不都是女先生嗎?不說遠的,就說近的,這女先生咱們大梁又不是沒有!”

    另有人嘆了口氣,捶著大腿駁斥道:“這宣文君講課的時候都八十了!王羲之隨衛(wèi)夫人學書的時候也不過是個幼童!”

    就在這時,一道挺拔纖瘦的人影踏入了春暉閣內(nèi)。

    陶汝衡忙站起身,笑著招呼道:“危甫你來得正好,你有什么想法?與我們大家說一說。”

    俞峻腳步一頓,他面色如玉,眼簾半垂兒,脊背挺直,風骨凜冽,聞言倒是抬起了眼,眸色淡淡,近乎與琉璃雪色,仿佛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略一思忖,道:“何謂學,學,覺也,效也,后覺習效先覺之所為。謂之學。”

    “學習這條路上,只有先后之分,沒有男女之別。”

    此話一出,在場鴉雀無聲。

    這是站在陶汝衡這邊兒的意思了,然而這話說得的確是不無道理,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也不知如何是好。

    俞峻又無不平靜地道:“此事到底能不能成,需得征求那位張娘子的意見。”

    對啊,事關(guān)張幼雙,不征求尊重她的意見這像什么話!

    眾人正要開口間,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吵鬧聲。

    俞峻走過去,掀起簾子,往下看去。

    只看到學生們在春暉樓旁邊分席對坐,曲水流觴。但不知為何,人卻越圍越多,還有不少人聽到動靜趕了過去。

    剛剛還吵得不可開交的夫子們,忍不住也走到近前,往下看去。

    在這人群中,卻又一道身影尤為突兀顯眼。

    ……

    荷葉逐波而下,好巧不巧正好在張幼雙面前停了下來。

    眾人的目光“刷刷——”再度落在了她身上。

    看到自己面前這荷葉,張幼雙簡直五味雜陳,她人品有這么差嗎?

    雖然默默吐槽,還是落落大方地站起身,莞爾道:“請賜教。”

    第48章

    孟敬仲再度躬身行了一禮,舉手投足間頗為恭敬慎重:

    “存欽恤之心,何解?求娘子賜教。”

    存欽恤之心……這句話出自《尚書·舜典》,意思是“理獄量刑要慎重不濫,心存矜恤”。

    張幼雙略一思索,就給出了回答。

    “……”

    “朱子曰,多有人解恤字作寬恤意,某之意不然。若作寬恤,如被殺者不令償命,死者何辜?大率是說,刑之民之司命,不可不謹,如斷者不可續(xù),乃矜恤之恤耳。”

    從這段話其實也能夠佐證儒家“以直報怨”的行事風格。

    朱熹巨巨說得好“如被殺者不令償命,死者何辜”,所謂的恤是指慎重,不濫用刑罰,而非寬恤人犯。

    “又曰:今之法家多惑于報應禍福之說,故多出人罪以求福報,夫使無罪者不得直而有罪者反得釋,乃所以為惡耳,何福報之有。”

    這話的意思也十分簡單明了了。

    ……就應該讓現(xiàn)代那些廢死派好好聽聽。

    頓了頓,張幼雙繼續(xù)道:“漢孝文帝禁網(wǎng)疏闊,選釋之為廷尉,罪疑者寄予民,是以刑罰太省,至于斷獄四百,有刑措之風焉。”

    這句話的意思是:漢孝文帝選用張釋之為廷尉,(證據(jù)不足的)疑犯被釋放,因此(全國的)刑罰(事件)大減,使得斷案才四百宗,大有善用法規(guī)之風尚。

    “罪疑者寄予民”這個概念很有那么點“疑罪從無”的意思。

    于是張幼雙就略提了提。

    “善!”一眾少年們聞言,眼睛一亮,又忍不住擊掌贊嘆。

    博古通今,引經(jīng)據(jù)典,大善!

    至于“疑罪從無”這個新奇的概念,先是令眾人面面相覷,緊跟著又大為激賞。

    王希禮忍不住看了張幼雙一眼又一眼。

    眉毛一動,又忍不住看了眼張衍,張衍面容沉靜,琉璃似的眼眸專心致志地盯著自家娘親,嘴角不知不覺牽起了個柔和的弧度。

    孟敬仲心中嘆了口氣,已然是嘆服了。

    收斂了神色,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娘子大才,不知娘子可愿指點我等如何去讀《禮記》?”

    這一次與其說是在發(fā)問,倒不如說是在請教。

    那雙黝黑的眼睛眨了眨,反問道:“那就要先分清楚是以治學為目的,還是以修養(yǎng)身心為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