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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這群姑娘里面認字兒最多的,此時正在翻閱著手上的話本。 封皮上能看見醒目的是個大字《鏡花水月》。 “然后……就沒有了。” “沒有了??”眾人面面相覷,爭先拿過話本來翻。 翻到阿紈與謝玉山初見的那一章,確實是沒有了。 這些女人們,就是綠楊里的妓|女。 她們并不像文人墨客所想象出的那般風華絕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像女主角阿紈那樣的那叫“清吟”,是鬻藝的,與她們這種口不能唱,手不能彈,單做皮rou生意的有天壤之別。 也正是她們這種一無所成,靠賣rou為身的才是支撐起這個“行業”的堅固的基石。 她們大多容貌平平,有的還好些,小有姿色,多穿著些桃紅、杏紅、出爐銀顏色的衣裳,頭上抹著烏亮亮的頭油,與良家作區分,乍一看上去倒也招搖明媚,花團錦簇,使人心情愉悅。 真的沒有了…… 孟屏兒望著那得來不易的珍惜的話本,眼里浮現出一抹顯而易見的失落之色。 眾人頓覺敗殺老興,坐在床上長嘆了一會兒。 窯|子也有窯|子的規矩。 譬如說不能熱客(熱戀某個客人),不能甩客,不能逃跑,不能私自外出,不許倒貼,不許與外人私下里來往傳信。 她們平日里被老鴇拘著出不得門,娛樂方式就那么可憐的幾種,好不容易看到個話本,還是以她們為主角的,看到最要緊的地方,竟然就沒有了! 不過這話本的確是她們看過的最引人入勝的話本,她們不自覺地就代入了這話本的主角阿紈,難以自拔。 窯|子里的生活太過令人壓抑絕望,她們也只能盼著像話本里那樣,像阿紈那樣能遇見謝玉山,能有個溫文爾雅的富家子弟,愿意給自己贖身,抬回到家里作個小的就心滿意足了。 眾人坐在床上嘆息了好一會兒,看看手上的話本總覺得不過癮,忽地有個姑娘興致勃勃地提議道: “你說我們給那欣欣子寫信好不好?” “你們不要命了?!”其中一個叫李三姐的,瓜子臉,眉毛很淡,嘴唇很薄,年紀是里面最大的,拉長了臉,低斥道:“要是讓干娘發現了,有你們好果子吃的。” 其他姑娘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這欣欣子與我們又沒什么干系!他若是因此跑到我們這兒來了,說不定干娘還高興我們又拉了個恩客呢。” 說著又哄笑成了一團。 “還是這越縣出了名的大恩客!” “到時候我們這兒準能出名!恩客如云,財源滾滾!” 另有人興致勃勃地望向了孟屏兒:“屏兒,你不是認字兒么?你來幫我們寫信好不好?” 孟屏兒一愣,心中霍然一動。 給欣欣子寫信?! 這是她未曾想,也未敢想的! 可是這個提議又是如此的誘人,令她幾乎難以拒絕。 “我?”孟屏兒眨眨眼,艱難地說,“好、好啊。” 勸她們不成,李三姐嘆了口氣,倒也沒再說什么。 窯|子里過得這么苦,總得給大家找點兒盼頭吧? …… 妓|女們接客多是在傍晚,太陽落了山之后。要想寫信,那得等深夜了,這還得是客人們不留宿的情況下。 面前點著一盞枯黃的燈光,孟屏兒對著那盞小小的燭火,神色專注。 李三姐走到近前來,詫異地問:“怎么寫了這么久?” 孟屏兒有些赧然:“之前寫得不好。” 李三姐笑道:“你這筆墨紙硯還費錢呢。” 孟屏兒忙道:“寫完了,快寫完了。” 李三姐嘆了口氣:“你仔細眼睛。” 咕嚕嚕。 一陣腹鳴聲忽地在兩人之間響起。 孟屏兒猛地捂住了肚子,鬧騰了個大紅臉。 “肚子餓了?”李三姐好笑道。 孟屏兒赫然地點點頭。 她年紀最小,正處于生長發育期,胃口大得很。 窯|子里吃飯也有講究,不能吃太多,吃太胖,否則就不美了。 李三姐撫著她的肩膀,嘆了口氣:“早點兒睡吧,睡著了就不餓了。” 寫完了信,擱下筆,孟屏兒躡手躡腳地爬到大通鋪上,躺了下來。 沒客人的時候她們喜歡睡在一塊兒,說些悄悄話。 此時此刻,其他姑娘都已經睡熟了。 偶有兩個聽到她的動靜,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寫完了?” “寫完了。” “快睡吧。”那姑娘翻了個身子,夢囈般地說,“指不定日后我們也能像那阿紈一樣戴鳳冠,穿霞帔呢。” 她今天一晚上接了五六個客人,快累壞了。 “那也是人家清吟……那輪到我們這種下賤的窯|子。”另有一個含糊地答道。 在這個行業里,鬻藝的“清吟”和她們這種下等窯|子里的妓|女可謂有天壤之別。 那些話本里的主角也多是那種“清吟”,寫的也都是那種才子佳人的故事 她們這些妓|女,一來了客,往往就要脫掉衣服,展示給客人看,像是白花花的綿羊任由人挑揀。 那些個文人墨客恥于寫她們呢。 躺在床上,孟屏兒被餓得卻久久難以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