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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的夜,肅宅門匾前懸掛的兩盞燈籠在無風的當口四下搖擺。 莫……莫不是已經被他發現了?寧桓心道。當明黃的燈穗搖晃了第三十二下的時候,緘默了許久的妖僧終于緩緩地啟了唇:“好”他出聲道。寧桓一怔,他纖長的眼睫不由顫了顫,他長吁出一口濁氣,回道:“那你說道做到。” 寧桓深吸了一口氣,置于馬背上的男人宛若無骨地被他甩下了馬,巷內活尸攢動著,一窩蜂地朝著地上的男人涌去。寧桓勒緊了韁繩,目光掃向身后的肅冼,肅冼露出一抹了然的神情,趁著此間隙,飛速跨上了馬背。黑馬發出了一聲長嘯,高抬起前蹄,帶著二人破開活尸朝著巷外沖去。 既然“滅魂”、“卻邪”刀不能對付那些活尸,寧桓想到,他蹙著眉從袖間掏出了一沓黃符,頭也未回地遞于了身后的肅冼。 肅冼的目光落在寧桓遞來那沓黃符上,他詫異地挑眉,不動聲色地接過了符紙。他手中迅速掐著訣,頓時符紙燃著幽藍的冥火緩緩地懸浮于空中,鑄成的墻將二人一馬護在了其中。陰暗濕冷的巷內,數百的活尸嘶嚎著沖上前,在即將逼近二人前,符紙調轉了方向,如一把把懸于空中又尖又利的短刃,朝向他們刺去,小巷瞬間被逼開了一道口子…… 肅冼手中的符紙很快被用得僅剩下二三,寧桓望著前方黑壓壓的那群活尸,他咬著牙從前襟處又掏出了另一沓澄黃的符紙遞給肅冼,甚至比方才那一沓紙還要厚實。肅冼接過符,手中的動作微頓了頓,他忽然問道:“寧桓,你平日里究竟順走了我多少的符?” “沒了,都給你了。”寧桓的手里緊握著韁繩,不忘氣哼哼地抱怨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問這個,我攢了多久你知道嗎?你以為不是這種危機關頭,我會把這些東西拿出來?”肅冼凝視著寧桓那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怔怔地竟一時語塞。 “愣著做什么,肅大人,那些東西要追上來了!”寧桓吃了一嘴的風,見肅冼滯楞著,頓時抬高了音量,又氣又惱地大聲提醒道。符紙迅速地抵擋下周圍的進攻,肅冼一腳踹開了一具幾近逼近二人的活尸,他凝望著寧桓那張怒氣沖沖的側臉,連氣勢都減去了大半,微抿了抿嘴道:“那下回讓你順多一點就是了。” “全部要還我!”寧桓沒好氣地哼哼了聲,氣地他連頭都未回。 巷子的另一側,那個被寧桓甩下馬的男人躺倒在不遠處的地上,未傳來一聲重物敲擊地面的悶響,那個男人宛如梧桐樹下落下的一片葉落在了地上。他正臉對向不遠處的妖僧,蒼白的臉上幾道線條勾勒出五官,簡單地似孩子的涂鴉…… 冷風呼呼地刮在臉上,凍得寧桓兩腮通紅。在擺脫了那群活尸的追逐后,他趁空回過了頭,卻見肅冼的視線仍落在身后那條巷中。“你不會以為方才馬上的那人是真的皇上吧,那是我用你上回送我的那個紙人變的。”寧桓見狀回道。 “我知道。”肅冼喑啞的嗓音在寧桓耳邊沙沙作響,他回過了頭,纖長睫毛輕輕一顫,“可你也不應該來,若是他當場認出那紙人是假,你我二人怕是都逃不了。”肅冼微蹙起眉,撇了撇嘴端詳起了前頭寧桓的側臉,想那張沒心沒肺的小臉上會不會露出一絲后怕的神情。可未想到,寧桓默然了半晌,嘴角忽地勾起了一抹壞笑:“我知道啊。”他拉著的語調透著漫不經心的無辜,“可我也知道肅大人這回兒又是在逞強了。” 寧桓的眸光轉了過來,他眼底含著一抹得意的淺笑:“可是要是我這回我不來救你,那你又該怎么辦?肯定受的傷要比現在更重。不過,肅大人大可不用對我感激涕淋。”寧桓舔了舔唇,黝黑的瞳仁在眼眶中算計般地轉了轉,他輕咳了一聲掩住嗓音中的心虛,熱切地道:“只要你下回教我怎么做那些紙人就可以。” 想來說了這么老半天,只有最后一句是他的心里話吧。肅冼冷了一聲,脫口而出道:“你做夢。” 京城主座朝南,中軸突出,兩翼均衡對稱。二人騎馬走在空無一人的長安街道上,“噠噠”的馬蹄聲映襯著暗夜的死寂,青石磚板鋪成的街面被晚間濕薄的水汽浸潤。夜已過了五更,妖冶的半月懸于蒼穹,濃郁的黑霧籠罩著整個京城,天際仍未有晨曦初露的痕跡。先是輕微的響打破了除二人以外的寂靜,“悉窣”隨即四周響起了如潮水涌動般的聲。寧桓微喘著粗氣,手緊握著韁繩,青石板倒映出無數被月色拉長的影子,無數具僵硬冰冷的活尸自街頭巷尾處走出,一步一步地朝著二人包圍過來…… “這么快?”肅冼的臉上顯出一抹郁色,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道。 那個身著紫金袈裟的人影在人群中顯得尤為刺眼,他一動不動地站于月色下,眉梢與眼角處勾勒揚起一抹詭異的艷色,他嘴角噙著一絲晦暗的笑意,那雙流淌著殺戮的雙眸正凝望著二人。 轉瞬之間,狂風大作。寧桓僵硬地轉過頭,微微瞪大的眼眸望著肅冼,手心被汗水浸濕,他磕磕絆絆地問道:“咱……咱們現在去……”寧桓漆黑的瞳仁中倒映著眼前人,風揚起了他的袖角,半側的妖紋如淬了毒的彼岸花與頭頂如血般的紅月熠熠生輝,寧桓剩下的話語被清冷的夜吞噬下…… 妖僧的背后是烏泱泱的活尸,肅冼跨下了馬,先一步擋在寧桓身前,他眸光定定地望向那妖僧,兀地,他垂下了眼眸,卷翹的睫羽落下淺淺的一層陰影,嘴角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