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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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計:“柳枝街不行,近來查得太嚴,姑娘們也不夠味。二位爺可去三更小道嘗個鮮,最近新起的風尚,聽說還有幾個東燕的舞女呢,都說很這個?!?/br> 邊說邊豎起了大拇指。 葉竹:“……” 她也算見過大場面,但三更半夜,被人當做嫖客還是頭一回,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謝重姒笑著道謝:“行啊,謝了?!?/br> 葉竹帶著錦官,去后院牽她那匹馬,謝重姒便站在柜臺前,和伙計嘮嗑。大晚上的,她沒費盡心思把臉涂黑改色,瓷白的臉上,眸光靈動,透著少年人的狡黠。 伙計勸說迷途少年:“哎哥哥多嘴一句,年輕人好奇嘗個鮮可以,別沉迷。那群狐貍精精明著呢,掏空荷包還是小事兒,小心別把你人也掏空咯!有這精力,不如去租個船,順流而下,風景好著呢?!?/br> 看得出伙計大半夜的也是無聊,話匣子開了收都收不住,謝重姒回他:“明日就走啦?!?/br> “誒?明日?”伙計有些驚訝,撓了撓頭,翻開記賬簿子,“你們這三間房,訂了半個月呢。” “可能有點急事,但那位公子會留下,到時候和他商議就行?!敝x重姒補充道,“別和他說我倆走了哈?!?/br> 說的是偷偷離開的事。 伙計:“哦哦哦!”卻以為謝重姒說的是半夜去花街柳巷偷趣。 心想:那位公子看著就比這倆正經(jīng),是好人家里教養(yǎng)出來的,肯定不像他們。 他還準備叮囑年輕人要節(jié)制,余光一瞥,忽然看到又有人從木梯上走下。 揚州本就是煙花地溫柔鄉(xiāng),聚在此地的鹽商甚至有圈養(yǎng)瘦馬的風俗。 所謂瘦馬,就是從小買來的貧家幼女,調(diào)|教養(yǎng)成后,高價賣出去,迎合某些達官貴人和富奢們的需求。 所以,來揚州尋風流,再正常不過。臉皮厚的,向日宣yin,臉皮薄的,趁著夜色流連笙歌處。 伙計剛想說這又是哪個膽小鬼,只敢半夜出去花天酒地,一看來人,僵住了。 宣玨端著那張風光霽月的臉,在謝重姒身后站定。 謝重姒聽到動靜,還以為是葉竹來了,喚了聲:“錦官?!?/br> 想把蒼鷹換到自己肩上。 背后沒動靜。 她疑惑著回頭,就看到宣玨面無表情地垂眸看她,聲音也沒什么情緒:“打算去哪?” 謝重姒:“……” 收回之前的話,做戲做足了,好像也騙不過。 正巧,葉竹牽著馬從后院馬廄繞到了客棧前門,和錦官一道伸出個頭道:“阿姒,走嗎?你掌馬還是我掌掌掌……三公子!” 謝重姒硬著頭皮編瞎話:“去柳枝街?!泵摽诙龊?,才反應過來這不是那伙計說的“吃喝玩樂那啥”一條街嗎? “張”三公子一掀眼皮,看的是葉竹:“小葉也一道么?” 葉竹壓根沒反應過來柳枝街是什么,下意識點頭,就看到謝重姒微不可查地向她示意,立刻改縱為橫,將頭搖成撥浪鼓:“不不不不去。阿姒應當也不……” 宣玨:“嗯好,那我和她過去?!?/br> 謝重姒:“……” 葉竹:“?” 伙計也裂開。 沒想到他最看好的這位,原來也是個半夜逛窯子的衣冠禽獸! 宣玨又對有些著急的葉竹道:“還是說,你也要跟去?” 葉竹騎虎難下,謝重姒無奈地道:“要不小葉子,咱倆回房吧,不打擾三公子雅興了。” 葉竹和錦官都是好夢被人驚醒,事到臨頭又讓繼續(xù)去睡,一人一畜面面相覷,許是覺得有些迷幻。 宣玨卻俯下身,在謝重姒耳邊說了句什么。 謝重姒臉色登時變了變,轉(zhuǎn)而對進退維谷的葉竹道:“你先回房吧,我和他出去一趟。放心,三公子人靠譜,不會有什么事的。” 葉竹:“……” ……倒不是很擔心您,反而更擔心宣公子。 小殿下狠厲果決,身段能高也能低。在朝堂后宮也好,三教九流的民間也罷,都不會吃虧。但三公子吧,人善溫和,克制受理,瞧著就是個心軟的。 您倆站一塊,宣公子看著都像被欺負的那個好嗎?! 葉竹遲疑片刻,但窺見謝重姒驟然色變,也不好說什么,應了聲是,又帶著因缺眠少夢而顯得焦躁不安的錦官,上樓去了。 留了匹馬給他倆。 話說完,宣玨也不怕謝重姒再跑了,也去后院牽來馬。 方才,他和謝重姒說的是:“我是要去查案。殿下若去,說不定也能查查排云紡。” 宣玨捏人七寸一捏一個準。 謝重姒來揚州城,還真是為了排云紡。 下毒謀害秦風、借機混淆視聽的那個獄卒,家人曾被排云紡登門拜訪過,說是丈量裁衣,可排云紡的高昂價格和看人下菜謝重姒也清楚。 小小獄卒,再有錢,也不夠這格。 但這也只是異常,連證據(jù)都算不上。 排云紡死咬著說做善事也好,瞧著眼順就想給他家做衣裳也罷,總能說圓了。 等宣玨上馬,他二人并駕齊驅(qū),謝重姒才問道:“三司會審的東西,這么不設防嗎?誰都能看到?” 宣玨面不改色:“文瀾前陣子都快在大理寺打地鋪了,他聽說的?!?/br> 宣玨父親宣亭為御史中丞,而御史臺本就會參與三司會審,他能聽聞,不足為奇。 甚至宣玨把宣家摘得干干凈凈,也符合謝重姒的預期——他再謹慎不過的一個人,規(guī)矩方圓,鮮少逾矩。 可太冷靜自持,多少會讓別人覺得遙不可及。 謝重姒:“文瀾還真是盡職盡責。” 盡職盡責的一塊好磚,哪要往哪搬。 揚州城的夜?jié)庵孛烊?,偶有歌聲琴音逸散。半陰著的天上有烏云,而不夜城的燈火,將黯淡的云也染得五光十色?/br> 乍一看,濃烈極了。 可蒼穹色彩再濃烈,柳枝街也有些蕭條,恩客寥落。 宣玨在這條街上,難得算得上熱鬧的一家歌樓下了馬。 說熱鬧,也就那樣,但好歹不是清冷門面,往里看,一只手數(shù)不過來。 謝重姒也下馬站定,抬頭望那發(fā)舊的招牌—— 鶯聲慢。 昔年刺史杜公,以一曲《揚州慢》聞名,詞調(diào)清麗悠揚,極襯揚州城的女子綿軟醇柔的嗓音。這支小調(diào)也被唱火,揚州的慢樂紅極一時。 整條柳枝街,都是歌樓樂坊。一般的煙花地,肯定兼做皮|rou|生意,但這條街上還真有的店,就是純粹聽歌,里頭都是清倌。 這家鶯聲慢就是如此。 謝重姒也有耳聞,因為京城里頭那間最出名的紅樓“春鶯啼曉”,和鶯聲慢出身同處。聽說是五六十年前,徒弟和師傅鬧翻了,這小徒弟就帶著幾個姑娘,只身上京城,創(chuàng)了春鶯啼曉,歌舞酒樂甚至青樓的生意,一店通吃。 但現(xiàn)在,春鶯啼曉在望都生意紅火,鶯聲慢無人問津。 可見教會徒弟,真的會餓死師父。 許是宣玨衣著打扮看上去就是有錢的主,兩人剛一進門,老鴇就迎上宣玨,道:“公子要叫幾個姑娘,聽什么小曲兒呀?晚上夜涼,咱這還有溫好的酒,也有房,在這歇夜都行!” 這年頭,生意難做到這種程度,謝重姒瞧著好笑,對那群同樣看過來的鶯鶯燕燕們,眨了眨右眼。 她是少年人游俠扮相,爽利英氣,深更半夜出門,沒怎么易容,臉上就有了點雌雄莫辯的艷麗。本盯著宣玨發(fā)愣的歌女們,又被她吸引了注意—— 啊啊啊這個弟弟好可愛! 宣玨見怪不怪,暫時沒管亂招惹人的謝重姒,掃了眼道:“不在忙的姑娘,都叫上吧?!?/br> 老鴇沒想到這倆冤大頭,不僅臉俊,花銀子也大方,喜笑顏開:“好好好,兩位這邊請?!?/br> 宣玨不緊不慢地接上后半句:“主要是為了給她開開眼界,讓姑娘們別嚇著人?!?/br> 突然被點名的謝重姒:“……” 并不需要。 她什么美人沒見過? 不說她哥,就春鶯啼曉,她上輩子都逛透了。 老鴇懂了,這是要讓大家伙矜持點,就單純聽歌,別做的太出格,她連忙道:“好嘞!大家都聽到了吧?貴客來了,都謹言慎行,小心伺候啊!” 其實嚴格來說,鶯聲慢不差。畢竟老字號,底子還在那。 開口一唱就見了真章,的確要比望都那些徒子徒孫們的三腳貓功夫厚重不少。 慢詞唱了三四首,酒也稍稍品了些,宣玨似是有些無趣,側(cè)首問道:“還有別的曲子么?” 宣玨斂笑垂眸時,像是尊無悲無喜的佛像,被燈火一照,清冷得生人勿近。反正沒一個歌女敢向他敬酒,倒是謝重姒不想拒絕這些風塵女子們,乖巧地一口一個“jiejie”,喝了幾杯。 “有有有,公子,奴給你換首?!闭f著,嘴里哼起來的,是塞北的小調(diào)。 宣玨搖頭:“還有別的么?” 謝重姒被脂粉味熏得難受,不自覺往宣玨邊上靠了靠,壓低聲道:“不是有事嗎?” 你還真是來聽小曲的??? 宣玨抬袖,趁機用另一只手蘸酒,寫了個“等”。 示意她先別急,稍安勿躁。 曲子換了一首又一首,宣玨像是終于不耐煩,道:“罷了,停吧。聽來聽去,不過如此?!?/br> 歌女們惶然,生怕惹了他生氣,就聽到宣玨無奈地道:“諸位不必驚慌,本就是帶表弟出來長個見識,她京城長大,耳朵刁得很,想來樂聲是入不了眼了。不過這大半夜的,也不能徒勞跑趟——諸位姑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兒,民俗趣事,當?shù)匾萋?,都可聊聊,就當閑談?!?/br> 謝重姒一凜,感情是在這等著呢。 不過選在柳枝街這家鶯聲慢,是有什么特殊的考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