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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卿陽沒有做聲,他目光如灼盯著葉修,他弄不懂,葉修怎么還會活著。 葉修不可能預先算盡一切,否則沈墨瞳不會被擄,但是他如今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易卿陽才突然發覺,所有計劃未免進行得都太過順利了。 葉修敢在古佛寺擺一出空城計,那么問心閣那里,是不是一個已經布好的局,而自己的人尚不知死活地往里面鉆? 后果不堪設想,易卿陽不動聲色地攥緊了拳,心微微發苦,漸成冷硬。 狹路相逢,勇者勝。問心閣那里,自己已然遙不可及無法cao控,眼前的危局,只有殺了葉修,才能暢通無阻。 易卿陽的殺機一閃而過,瞬息消歇。葉修的暗器總是讓人忌憚,而他,有墨瞳兒。 易卿陽側首對身后的人低聲道,去請沈姑娘來。 身后人領命而去。 兩人相互對峙,雖未兵戈相向,也是劍拔弩張之勢。頭頂的云層有電光閃爍,雷聲越來越近,易卿陽笑了一下,迎風道,雷雨將至,葉先生站于樹下,未免有雷電之虞。 葉修從善如流,向前邁了幾步,衣袂被風揚起,他于亂風中站定,竟也頎長挺拔。 易卿陽道,葉先生好計謀,這古佛鎮貌似空城,在下出來才知道,處處殺機死氣。 葉修道,天威震怒,人皆畏懼,這樣的雷雨天,易公子不宜出行。 易卿陽抱著臂便笑了,他望了眼天色說道,是啊,不宜出行。卻不知先生您,有何把握,在此冒雨等候。 葉修道,沒有把握,只是試試。 如此輕描淡寫的語氣。易卿陽道,葉先生好運氣,您這么隨便一試,便和在下迎頭撞上,抓個正著。 葉修道,如此幸甚。 這時屬下疾馳到易卿陽身側,耳語道,公子,沈姑娘跑了! 易卿陽陡然變色,你說什么! 被他的凌厲所攝,那個下屬語結了一下,低下頭輕聲道,沈姑娘她,弄暈了隨行的侍女護衛,,跑了。 易卿陽沉聲怒道,還不去追!捉回來! 那屬下疾走而去,易卿陽回身對葉修苦笑道,你看吧,墨瞳兒她,跑了。 狂風過,一道閃電劃過天幕,葉修面白如地獄的修羅,他突然斂了眸子,說道,我得去找她,所以你得快點死! 驚雷劈天而至。 沈墨瞳瘋狂地在空曠的街上,逆風奔跑。如一頭破籠而出的困shòu,于漫天的風中,于這無人的長街上,有種肆意的淋漓與歡暢。 十年,實在太久了。 她沉潛隱忍,一言不發,縱然可以安于處境燦燦而笑,但是不能忘記,仇人富貴滿堂,風得意。 而今終于等到長風獵獵,雷電將至。讓她有一個機會,以一種昂然的姿態,在長風與空街上一舒胸中塊壘,奔向一個她內心渴望的未來。 葉修的生命可以中斷停止,但葉修所給她的東西,永不會磨滅淹埋。 即便他死了,她也要回到屬于他的地方,走他引導的那條路。無論如何。 所以這場雨,在沈墨瞳的一生中,注定下得驚天動地,動魄驚心。 追兵將至,沈墨瞳忽而靈動飄身,身形一矮,一下子鉆進旁邊一個巷道。 葉修和她說過,她已有內力,所欠的,是人的指點雕琢。 那次他們旅途停歇,青山綠水,一段線條蜿蜒柔美的小山坡上開滿了花,她心生歡喜,于花叢中錯步閃轉地采花,半舞半嬉戲。 葉修坐倚糙地上,斜she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手里拈了朵花,含笑看著她。 當天夜里,葉修問她那舞步的由來,然后告訴她,小時候娘教與她嬉戲時的舞蹈步子,貫之于內力,便是南越宮廷會當凌絕頂,曼妙至極的輕功。 沈墨瞳又一個飄忽的踏步轉身,將追入巷道的敵手瞬息間甩出十多步。 回頭眼望著敵手紛飄的衣袂,沈墨瞳在亂云翻滾狂風而至中閃轉騰挪,yù將追擊者遠遠甩開。 遠處傳來一聲尖利的哨響,追擊者馬上回應了一聲,沈墨瞳意識到追擊者來了幫手,越加快地往前奔。 遭遇高手圍追堵截,沈墨瞳身法再輕靈,還是毫無懸念地被圍堵在街巷中。 她在慌亂中早就偏離了主街,被困在了一個死胡同里。背靠著墻,由于她剛才拼命的發力奔跑,咬緊下唇的嘴角,漾上股咸澀的腥甜。 將自己弄成高燒,上吐下瀉,本已經耗損了元氣。這番沒命地狂奔,雖有一時急狂快意,卻也似乎用盡了力氣,冷汗迎著狂風不斷涌出,沈墨瞳的腿,有些發軟。 那兩位追擊者,正緩步包抄過來。沈墨瞳發亂如蓬,勉力用肩抵住后面的磚墻,挺直腰背,昂首睥睨著一步步接近的對手,她的心,突然冰雪空明般靜。 雖然她不知道,她趁其不備弄暈了守護她的婢女和侍衛,已經走了的易卿陽如何會知道,這么快便派屬下來追擊她。 可是哪里出了問題已經不重要,她已然四面楚歌,被抓回去,定不會被輕饒。 狂風灌面而下,身后屋頂的瓦被刮落到地上,碎裂開。 一道閃電劃破云空,沈墨瞳仰著蒼白的小臉,無語問天,嫣然一笑。 霹靂驚魂而至。她握緊了刀,沖了過去。 那是沈墨瞳,第一次殺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她借著電光雷至,突然沖上去,原本她已然疲憊虛弱,她不過是想著,就此一搏。 既已跑了,束手就擒,又算什么。 可一來,那追擊者想不到她有如此可觀的內力,如此凌厲的殺招,二來,沒想到她毫無征兆,在電閃雷鳴之際突然出招。 那追擊者全部的記憶停止在那個女孩子倉皇láng狽地靠墻而立,形容蒼白,迎著電光仰面一笑。 如曇花般短暫絢美。讓人驚艷。 一招擊中,沈墨瞳卻突然怯場。 她拿著帶血的匕首,對著另一個殺機畢現bī近前的追擊者,突然一個踉蹌。 跌在地上,大雨瓢潑而至。 電光,驚雷,狂悍的風chuīdàng著葉修的衣裳。他快步在長街上疾走著,四顧大聲地喚,墨瞳兒!墨瞳兒! 他一貫的優雅,從容的風度,此時也因急狂而漸至散亂。 大雨瓢潑而下。他嘶聲喚,墨瞳兒 遠遠的巷道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在大作的風雨里隱約透進葉修的耳膜。 那聲吼如垂死的猛shòu,孤注一擲喪心病狂,即便被大風雨沖淡了,即便因遙遠而不甚清晰,但也無法掩蓋其真實。 葉修飛奔著沖過去。 他看到的正是披頭散發的沈墨瞳,與另一位追擊者,在泥水里滾成一團,咬牙切齒,殊死相搏。 葉修出手。 沈墨瞳在葉修沖到身邊,喚她墨瞳兒的時候,才驚覺對手的力量早已然消歇。 風雨迷了她的眼,她費力地把眼睜開,怔愣地望著葉修。許是那個瞬間太過短暫突然,短暫到人尚來不及有任何qíng緒。包括突然生見的歡喜與曾經死別的悲愴。 葉修一把將她抱在懷里,貼著她的臉喚道,墨瞳兒! 他孔武的肩背遮住風雨,親近熟稔的呼喚瞬間讓沈墨瞳神志清明福至心靈。 相公?她遲疑著問了一聲,轉而猛一下抱住,喚道,相公!相公! 是我,葉修道,傻丫頭,你要逃,也不能這么危險便往外逃啊!命還想不想要了? 沈墨瞳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么,只顧摸摸他的肩,摸摸他的臉,喜不自禁地笑,葉修也捧住她的臉,兩個淋得落湯jī似的人,于是互相望著,一陣陣傻笑。 莊嚴肅穆的古佛寺,在bào風雨中突兀地挺立,無聲悲憫地俯瞰風雨中相擁的男女。而他們的身側,敵手的尸身橫斜著,鮮血淌成血泊,浸染到他們的衣上。 第三十四章 靜悅 窗外雨猶在。 捧在手里的桂枝湯guntang燙的,葉修臥在g上,隔著氤氳的熱氣,讓沈墨瞳瞬間恍惚,覺得不很真實。 依舊是在下榻的屋里,她等待的男人已然回來,只是不知道何時下起了雨。 其他的,都好像一場夢。 葉修隱忍的微咳驚醒了她的恍惚,沈墨瞳忙走過去,將桂枝湯放在一旁,傾身為葉修捶背。 葉修的咳稍歇,整個人散了架子一般癱在g上,臉白得有些嚇人。只是他溫柔有qíng的目光朝人一望,唇邊一微笑,整個人便頓時活了起來,便如白玉沁了日光,白得溫潤而剔透。 沈墨瞳卻是心疼了,上去扶歪倒的靠枕。葉修喚了聲墨瞳兒,像個撒嬌賣癡的大孩子,順勢,便柔若無骨地歪在了沈墨瞳的懷里。 抱個滿懷,沈墨瞳頓覺有一種極溫柔悅慕的幸福感盈dàng于qíng懷,從呼吸到肺腑,在擁他入懷的剎那間,均被那種溫柔悅慕的幸福,無形有跡地纏縛。 相公,沈墨瞳用臉貼住了葉修的額,伸手捋過他剛沐浴過,散披著的半濕的發。 葉修整個身體的力量都靠在沈墨瞳的懷里,閉了眼在她頸側,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他很輕。瘦得無甚重量。就在沈墨瞳的幸福被硌得心酸的時候,葉修往她的懷里窩了窩,閉著眼抿著嘴笑了,柔聲道,有了墨瞳兒,真好。 沈墨瞳的眼眶一濕,更加柔qíng溫存地貼向了他,而他卻是不合時宜地,咳了起來。 沈墨瞳忙為他撫背,葉修咳了好半晌,稍微歇住。藥已涼得差不多了,沈墨瞳嘗了一口,正好喝,遂端過給葉修。 葉修的桂枝湯,特意加了huáng芪,杏仁和桔梗。沈墨瞳也喝了藥,被溫熱的湯水一激,不由打了個冷戰。想到不久會發汗,葉修掀開被子道,墨瞳兒,上g上來,休息一下午,出身汗便沒事了,一會兒餓了,冬哥會送熱粥來。 沈墨瞳忙縮著肩挨過去,鉆進被窩躺下,摟著葉修的脖子,窩在他的頸窩里,糯糯軟軟地撒著嬌,相公,我還要吃豆沙包。 葉修一笑,還沒忘了那豆沙包呢! 得了他的應允,沈墨瞳摟著他,安靜地閉上眼。葉修用手指理好她散到胸前的發,蓋好被子,柔聲喚道,墨瞳兒。 沈墨瞳也不睜眼,只嗯了一聲。葉修撫著她的頭說道,先不許睡,為夫的得訓斥你幾句。 沈墨瞳越發往他懷里膩,嘴里嬌柔婉轉地哼唧著表示抗議。葉修笑著擰了把她的鼻子,不聽教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