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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修蒼白的臉笑影浮動,只虛弱不語。承影道,夫人聰明美麗,先生沒看錯。 洛歡伸了個懶腰,伸腿踢了靴子,頓時一股刺鼻的腳臭味熏了出來,葉修忙捂住嘴,節(jié)制地壓低聲咳嗽,無力喘息道,洛二,把你鞋穿上。 洛歡怔了怔,便笑了,忘了你這嬌弱的毛病,他一邊穿鞋一邊道,哪個男人身上沒有點味道,雄鹿身上還有麝香呢,就你嬌氣,連女人都沒嫌過我。 說完,他故意將自己的腳往葉修面前一晃,差點就踢到葉修的鼻子尖,那股惡臭嗆得葉修幾乎暈過去,一聲咳有了上聲,便沒了下聲,承影忙撫胸敲背一陣忙活,洛歡提著只鞋怔怔地看著自己闖的禍,詫異道,動真格的了,這么嚴(yán)重! 承影將葉修撫順了氣,放倒在g上,這邊見洛歡穿好了靴子,遂對他抱怨道,二哥,你沒看先生這身子,哪能像往常一樣玩鬧的! 洛歡意識到自己莽撞,心下后悔,卻是叉著腰惱羞成怒地罵別人,蕭子璟那個老烏guī王八蛋,待我查出這次再是他作怪,老子扛刀殺進京城去,一腳踹了他的寶座讓他趴在地上四腳朝天當(dāng)皇帝! 承影道,行了二哥,讓先生休息吧,你有威風(fēng),朝外邊發(fā)去。 洛歡切齒道,老子正有氣沒處撒呢,這次不管來的是哪路兔崽子,老子全讓他們把命給我撂這里! 洛歡放了狠話,倒也毫不啰嗦,挺身便出了密室,扛著刀把內(nèi)宅的房門一踹,雄糾糾氣昂昂山一般巍峨立在中庭。跟隨他從問心閣趕來的十?dāng)?shù)名剽悍武衛(wèi),齊壓壓列成一排,靜聲待命。 洛歡血紅著眼睛,殺氣騰騰地將刀一橫,沉聲道,哥兒幾個跟我出去找!抓了那元兇碎尸萬段給你家先生報仇! 他率先闖了出去,其余人也整齊劃一訓(xùn)練有素地分開消散在yīn沉的天色里。 連夜趕來,一下午奔波,又逢yīn雨,天黑的時候,洛歡一身泥濘歪在正廳的椅子上,吩咐武衛(wèi)們?nèi)ハ词燥埿菹ⅰ3杏霸谒麑γ孀拢此簧砥v眼帶血絲,對他道,二哥,熱水燒好了,你去洗洗,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吧,外邊有人照拂著。 窗外的雨聲滴滴答答,洛歡喝了口熱茶,看了眼門外漆黑的夜色,說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不助我啊!這樣的鬼天氣,還不讓人趁夜跑了!哎承影你說,他們會不會昨晚上擄了人連夜跑了,當(dāng)時又是失火又是爆炸的,你又顧著大哥,亂哄哄放跑幾個人也很有可能啊! 承影道,二哥,昨夜從火起到發(fā)現(xiàn)保護夫人的武衛(wèi)被毒暈,前后不過一刻鐘,雖然冰室又發(fā)生爆炸,但也未中斷全鎮(zhèn)搜索,對手不可能在那么短時間內(nèi)逃出古佛鎮(zhèn),無影無蹤! 洛歡道,沒人逃出去,那外面露出來的咱小嫂子的蹤跡信物,作何解釋? 承影道,那些東西流出去,未必用人力,加藏在貨物里送出去,有人接應(yīng),也很容易。 洛歡半瞇了眼哼笑了兩聲,那他們是要玩捉迷藏!地上沒有,便肯定是地下有,我不信他們還能長了翅膀從天上飛了!說到這兒他警然坐直身體,該不會是從地道里面跑了吧! 承影道,我讓人留意這方圓十里的新土,卻都是他們布好的迷局,他們早有準(zhǔn)備,所以真正的出口附近應(yīng)該沒有新土的痕跡,讓我們無法下手尋找。 洛歡長身而起,一拳砸在桌上,傳我的令挨家挨戶地搜!老子也不怕民怨沸騰,就給我搜,我就不信找不出人來! 承影起身對洛歡耳語了幾句,洛歡撇撇嘴笑道,他那有氣無力半死不活的,行不行啊? 是夜洛歡正睡得香,突然被一陣緊急的敲門聲吵醒,承影在外面疾呼道,二哥!二哥! 洛歡只覺得頭沉,聽是承影的聲音,忍不住拉開門便發(fā)火,你還讓不讓人睡啊! 吼完這句他也徹底醒了,見承影濕淋淋地闖進來又yù言又止,洛歡的心一涼,猛地打了個哆嗦,瞠目道,難道是,大哥他 承影道,二哥!有一眾高手,突然圍攻我們問心閣! 洛歡獅子一般,凜然怒。他一腳將一把椅子踹翻了散碎開,叉著腰大罵道,我cao他祖宗!剛來了古佛鎮(zhèn)他們就去進攻問心閣,要把老子當(dāng)猴兒耍! 說完轉(zhuǎn)身大步?jīng)_進院子里,承影追出去道,二哥! 細(xì)密的雨簾中洛歡頭也不回地道,你叫齊人馬跟我殺回去,老巢都被人家剿了,還跟這兒玩什么玩! 沈墨瞳悲愴著從夢里醒來,淚,在她緊閉的眼底澀澀流轉(zhuǎn),漸成gān涸。 睜眼看,四周如舊是一豆孤燈的黑暗。 剛剛她夢見了葉修,浮光掠影的溫暖與輕盈。仿似他們還行在路上,馬車些微的顛簸,他們并肩倚著車窗,看藍天白云,山水風(fēng)光。有時葉修累了,躺靠在座位上閉著眼,而她依偎在葉修的身前讀書,她讀,葉修聽。 明亮閃爍的陽光,有小鳥唧的一聲從車前飛過,他們于山野間采來的野花,養(yǎng)在清水瓶子里,艷如珊瑚的綻放。 沈墨瞳翻了個身,面對土墻,背對暗室中的那一點光。四處yīn冷,她下意識向錦被里縮了縮,妄圖借著那肌膚溫度,四下黑暗,頭腦沉迷,重回他們一起執(zhí)手同行的半睡半醒之間。 huáng昏留宿,葉修牽著她的手,走在街邊的店鋪小販間,為她買或jīng致或粗樸或新奇的小玩意,他自己從不亂吃東西,可是縱著她,嘗遍美食。 他的臉上全是溫柔寵溺,他低頭在她的耳邊,濃笑私語。 他們洗去風(fēng)塵,懶懶地臥于榻上,相擁說著很柔軟貼心的話,有時候說著說著他們睡著了,有時候,qíng不自禁,愛由心生,他將她納入懷,納于身下,然后十分繾綣,百般憐惜,萬千寵愛。 偏那細(xì)碎的甜蜜,讓沈墨瞳的胸口愴然疼痛起來。她捂著心,悄然在枕間蹭去淚,聽得外面?zhèn)鱽硪浊潢柕穆曇簦蚬媚镄蚜嗣矗?/br> 沈墨瞳遂披著被子坐起來。易卿陽一進地室,見沈墨瞳在影影綽綽中坐著,先是一愣,復(fù)笑道,墨瞳兒醒了,怎么不喚人送水洗漱? 沈墨瞳頭伏在膝蓋上,懨懨地道,被窩里暖和,懶得動彈。 她的整個人窩在臃腫的被子里,只露著一張小臉。不知是不是易卿陽的錯覺,還是這地室太過于幽暗,只覺得她那張臉,越發(fā)的消瘦蒼白了。 易卿陽在燈旁坐下,沈墨瞳的目光跟過去,人卻是往被子里瑟縮著,小聲地問道,表哥,外面可有轉(zhuǎn)機了? 易卿陽道,那些誘敵的東西,并沒有引開主力,李承影瘋了一般,把古佛鎮(zhèn)所有可能的出口都把守得水泄不通,洛歡快馬趕來,更是氣紅了眼,逐人搜查,生一點的面孔都不放過! 沈墨瞳道,那他們可會找到地道出口,把我們困在里面么? 易卿陽道,哪能那么容易,只是葉修雖然死了,李承影和洛歡也都不是善茬,假以時日,被他們找出來也說不定。 聽到葉修雖然死了,沈墨瞳垂下眸,也不再言語,抱著膝越發(fā)往被子里縮成了一團。易卿陽看她這小樣子,笑著道,怎么了? 沈墨瞳低頭拈著腳底的被角,無辜又心虛,低聲嘟囔道,也不知道為什么, 她在幽暗的光影里,縮著脖子楚楚然望了一眼易卿陽,復(fù)低下頭道,我一想起他,心便有些難受。 易卿陽反不以為意地笑了。她若毫不介意一味親近討好自己才是令人狐疑,而今她心有不安,葉修的死讓她難受,她還老實說了,才說明她真的是心無芥蒂,誠心歸順。 走過去撫了撫她的頭,易卿陽溫言道,葉修這些日子與你朝夕相處,人都是有感qíng的,你心里難受,為兄的怎會怪你呢?只是葉修已死,徒思無益,墨瞳兒也要當(dāng)心自己身體。 沈墨瞳很乖地嗯了一聲。這時有屬下進來稟告道,公子!那邊發(fā)動攻擊了!洛歡帶著李承影和一gān武衛(wèi),喪家之犬般,冒雨連夜回救問心閣去了! 易卿陽喜上眉梢,側(cè)首道,消息可靠?洛歡和李承影全走了? 屬下確認(rèn)可靠,易卿陽快走幾步,唇角一仰,雙手拍掌道,墨瞳兒!表哥要帶你去看一場問心閣的覆滅之仗! 沈墨瞳的眼睛亮亮的,歡聲道,沒人再能攔住表哥了!她說完,在被子里打了個冷戰(zhàn),上牙打下牙哆嗦道,墨瞳兒,恭喜,恭喜表哥! 易卿陽突覺察到不對勁,伸手去試她的額頭,狐疑道,你怎么了? 稍一挨她的額,易卿陽嚇了一大跳,失聲道,怎么燒成了這樣子!你為什么不說! 沈墨瞳,當(dāng)真病了。 第三十三章 相遇 黑云如墨,風(fēng)滿袖。 一場大雷雨即將到來,天邊隱隱有悶雷響動。古佛寺外的街道,狂風(fēng)chuī動垂柳如亂舞的群魔,路上空無人跡。 易卿陽驚悚地望著側(cè)立路旁的人影,停步低呼道,葉修? 言語中,頗多不可置信。 葉修裹著純白的狐裘,倚樹靠著,側(cè)迎著風(fēng),垂眸望著塵灰起伏的地面。他臉白如雪,眉目似墨,一手攥拳虛掩在唇邊,似乎要抵擋隨時破口而出的咳嗽。 聽到易卿陽的低呼,葉修輕緩地轉(zhuǎn)過頭,唇邊一笑,他蒼白的面目便多了種如玉的溫和。 易公子別來無恙。他的話音虛弱低迷,在如嘯的風(fēng)中似乎被chuī散了,落到易卿陽的耳里時,已然隱約而破碎。 但緊接著的一句,雖低卻很清晰,他說,墨瞳兒呢? 雖是言下要人,但葉修的目光望過來,仍一如平日般溫柔友善,眉宇間的從容恬淡,也仿佛不是面對qiáng悍勁敵,而是故jiāo知己。 此時狂風(fēng)大作,身旁的垂柳宛若斷了一般yù壓頂而下,葉修的狐裘被兇戾地翻卷起,他單薄的身軀似乎隨時都站不住要凌風(fēng)而去。 頭頂?shù)暮谠仆掏伦兓茫鐞糊埮堪汔硢柽尺澹竺娴拿窬咏窒锝砸驯缓诎低搪瘢~修白衣的身影紛飄成一個點,卻偏有那種比肩凌越的氣度,任憑天地恢弘風(fēng)云變色,也只淪為他身后背景。 他的衣風(fēng)chuī獵獵,葉修復(fù)問了一句,墨瞳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