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柒(上)
- 張霈懂事早,沒怎么讓大人cao過心,卻也不是個老實孩子。 這里的“不老實”是指天馬行空的思想。大幾歲、十來歲孩子的思想尤其歡脫,蹦蹦跶跶跟剛出窩的兔子一樣,許多哲學家的種子就在那個年紀埋下。 當然,張霈沒成為哲學家。 沒成為哲學家的契機是什么呢,這誰也不知道。有的事兒就是這樣的,誰也不知道哪個眼神、哪個動作、哪個選擇就導致了之后的哪個結果——十二年前的張霈剛九歲,上四年級,她哥上六年級。 照理說兩個人都上高年級,又是兄妹,總該一起回家吧——并不會。 那個年紀的男孩女孩都剛有點性別意識,模模糊糊知道談戀愛是怎么回事了,知道男生女生有哪里是不一樣的......所以各有各的玩伴,各有各的小圈子,中小學生總有各種形式的小團體。 張霈那時候覺得她哥在家跟在學校簡直就是兩個人。在學校好像人人都知道他,誰不知道六年級的張澤?他能攔下體育老師的籃球。 男生女生都愛跟他玩。女生當然不像男生一樣跟他推推搡搡地鬧,可也總想法子湊近他——這個年紀的孩子還不明白所謂【人格魅力】,更多是為了合群。 張澤好,愛跟張澤玩就一定是合群。 所以張霈無論什么時候在學校看見她哥,對方身邊都圍繞著幾個同伴。 六年級在小學部簡直是神一樣的存在,他們似乎跟其他年級一下子劃開了界限,因為他們即將升入初中。 中學生,多么令人憧憬又神秘的詞匯,他們馬上就是大人了! 和張霈一起去小賣部回來的女同學遠遠看見張澤那伙人往前邊晃悠,悄悄“哇”了一聲:“那是張澤誒。” 張澤誒。 張澤怎么啦? 張霈沒跟別人說過張澤就是她哥,是出于什么心理呢?她也不知道。 她總覺得學校里的張澤離她很遠,好像真的只是傳說中呼風喚雨(在小學生世界里確實稱得上這個詞語)的【六年級的張澤】;而她哥呢,是在家里剛起床沒好氣跟她搶廁所的笨蛋老哥,是總在她吃飯時故意搗蛋、每天都要氣一氣她的笨蛋老哥,是晚上神經兮兮硬把她扯醒,偷偷溜去老爸書房用望遠鏡看星星的笨蛋老哥。 冰冰涼涼的汽水握在手里,塑料瓶身在熱氣里蒸騰出滿手水珠,張霈濕淋淋地擰開瓶蓋,碳酸氣體滋啦一聲—— 張澤從遠處看過來。 “他,他怎么走過來了......?”女同學帶著點兒興奮、害怕、以及莫名的憧憬這樣問道。 那伙人都跟著過來了,幾個高個子男生立在四年級女生跟前,嘻嘻哈哈的。 張澤永遠立在最中間的位置,他低頭覷一眼——眼睛當然是在看張霈,問:“幾年級的?” “四年級。”女生怯生生答道。 “那邊四年級的上體育課,你們偷跑過來買飲料?”張澤伸手拿過張霈手里的碳酸飲料:“逃課,不聽話,沒收了。” 旁邊的女同學已經心跳如鼓了——她可沒聽說過張澤這群人會欺負低年級女生呀! 她慌里慌張看張霈。張霈皺皺眉頭,竟然沒說什么,只把濕淋淋的手往衣服上擦。 那群男生晃晃悠悠往小賣部方向走了,同學這會兒才敢出聲:“張霈,你,你沒事兒吧?!” 身后有個男生嬉皮笑臉地問:“張澤,你怎么欺負人家低年級女生啊,還搶人家飲料。” 張澤把飲料咣當扔垃圾桶里:“什么玩意兒,這東西太難喝。” 那幾個男生笑得更歡:“待會兒人家該哭了。” 張霈在家里受她哥欺負慣了,他這行徑甚至還比不上故意藏她作業(yè)本兒過分,反正回家跟老爸老媽一告狀,挨揍的是他。 因此張霈氣定神閑道:“甭搭理他,神經病一個。” 厲害!女中豪杰! 女同學從此對勇士張霈刮目相看了。 那天上完體育課,張霈回座位時,發(fā)現(xiàn)桌上塑料袋里堆得滿滿的各種小零食——蛋糕啦果凍啦,薯片還開了口,明顯已經被人順了兩片。 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是誰干的。張霈拆開巧克力包裝,心想,算了,這回先不告狀了。 晚上回家,爸媽都還沒回來,張霈開門就看見張澤圍著圍裙在廚房忙活,后者一聽她動靜立刻拎著湯勺從廚房里殺出來:“站住。” “今天可又讓我逮著你喝碳酸飲料了啊,還是冰鎮(zhèn)的——不生個病渾身難受是吧?” 張霈在家里的氣勢可太足了,雖然斗不過他可總有爸媽撐腰,她毫不遜色地駁回:“上體育課天太熱,人別的同學都買了!” “你跟人家能一樣嗎?”鍋里還煮著東西,張澤立回鍋前盯著,嘴皮子依然損個不停:“就你,喝兩口又鬧肚子疼,叁更半夜正趕上爸媽不在家,哭哭唧唧敲房門說【哥我難受】的是誰?嗯?非要讓別人揉肚子的是誰?吐我一身還沒找你算賬呢,現(xiàn)在還敢喝——” 張霈在他跟前的丟臉事兒海了去了,因此半點不怵,她手里張澤的把柄也多著呢:“你是當哥的,照顧meimei就是你應該做的…再說你房間還藏漫畫呢!還有借來的游戲機!” 張澤鼻子都氣歪了,拿湯勺指著她:“一碼歸一碼,那事兒跟這事兒有關系嗎?啊?我告訴你張霈,下回再讓我看見你亂吃東西,我直接把你扔外太空去!” “你扔啊!” 兄妹倆戰(zhàn)斗正酣,家門又開了,mama一進門就聽見兩個孩子在吵,忙問:“怎么啦?” 張霈的損招兒來了,鼻子一皺眼圈兒一紅就擠出幾滴淚來:“媽——我哥、我哥他欺負我......” 當媽的一聽這還了得,立即喝令道:“張澤!怎么又欺負meimei?過來給霈霈道歉!” 當哥的在家里哪有地位啊,張澤知道解釋了也白解釋,沒準兒還被反咬成【狡辯】,因此咬牙切齒道:“對、不、起!” 眼睛惡狠狠一剜張霈,張霈直往親媽懷里躲:“媽——他還瞪我——” “怎么還瞪人家?再道歉!態(tài)度誠懇點兒!” 張澤當時道了歉,晚上熬過十二點媽回公司加班,爸這幾天也出差——當時道了歉,晚上惡狠狠踹開小白眼狼的房門:“行啊張霈,這頓揍你不挨皮癢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