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伍
- 從某種意義上說,人與人之間的隔離首先是一種rou體上的隔離,所以rou體的結(jié)合就意味著克服人與人的距離。 當(dāng)然,講述自己的生活、敘述自己的希望和恐懼,談及自己不成熟的夢想,找到對世界的共同利益,這些都是克服人與人之間隔離的途徑;甚至表露自己的憤怒與仇恨也可以看作是親密的表現(xiàn)。 而性帶來的欺騙性會加深這種對于親密性的幻想。 性要求的目的旨在達(dá)到結(jié)合,而絕不僅僅是生理上的要求和為了釋放折磨人的壓力。 往往,對孤獨與被拋棄的恐懼會加強這種要求,此外占有欲和被占有欲、虛榮心及人與生俱來的破壞性、被愛的要求都會加強這種要求。 當(dāng)然還有愛情。 愛情會加深對性的沖動,反過來講,性的吸引力會在一剎那間造成兩者相愛的錯覺。 ......但是 ,這種錯覺對于渴望被愛的人來說,十分奏效。 徐淼在回復(fù)郵件里留下了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和地址,之后他收到了一本書。 很厚的書,比《圣經(jīng)》還要厚,白紙紅邊,金屬封皮,一條白絲帶攔腰系著;翻開扉頁,上頭寫著: 【 God is love and love is sex . 】 - 兩周時間不長也不短。 兩周,十四天,叁百叁十六個小時,兩萬零一百六十分鐘,一百二十萬九千六百秒;兩周時間放在動亂時代興許將掀起一股什么革命浪潮,或者造成幾乎滅絕整個人種的屠殺;在遠(yuǎn)古期,火山噴發(fā),冰川解融,稱霸一時的生物rou團在兩周內(nèi)被埋在火山灰下、沉在水底;在近古,兩周就這么平平靜靜過去,以那時車馬的速度,戰(zhàn)場上一封家書仍未還都。 張澤還有兩周動身離開。 他本來的日程只是回國待兩周,可沒想到中途張霈出了事,家里又有老人亡故,于是不得不把日程往后一拖再拖。 同他一起來中國的還有七八位同事,都是法國人,此次一行他這邊連連出事,那幾個人也不得不跟著逗留——除了【協(xié)助工作】之外,他們之間互相監(jiān)視,堪稱一損俱損。 他又是這個組里唯一的異邦人,起初多多少少受點冷眼。但在他們供職的地方,吃飯一靠本事二靠手腕,這個黑頭發(fā)黑眼睛的中國人作為特殊人才被聘進(jìn)來,剛進(jìn)來時還只是個窮留學(xué)生;上頭看中的自然是他的本事,不到兩年,一來二去竟然混到了中層管理部。 利昂是張澤的【助理】。 他的工作是為張澤盡可能提供工作上的一切便利,同時護(hù)衛(wèi)他的安全——以防出現(xiàn)之前的慘劇。此外,還有一項(應(yīng)該說是最重要的)任務(wù):監(jiān)視張澤的一舉一動。 通常來講,人具有民族性。 尤其是來自大統(tǒng)一制度的東亞人,中國人;當(dāng)他為另外一個國家的組織服務(wù)的時候,盡管利用價值十分可觀,可忠犬難馴。越是手腕狠絕的中國人越要死命提防,他今天能為【公司】掃掉一些障礙,明天也許會用同樣的手段反咬回來......中國人,看起來溫順,卻不老實。 因此高層絕不認(rèn)為這個來自中國的能力卓越的年輕人對他們忠心耿耿,監(jiān)視必不可少。 利昂是愛爾蘭人,幼年時隨母親入了法國籍,性格里帶著愛爾蘭人的隨性與法國人的浪漫——他能隨時隨地跟漂亮女人上床,是個模樣好看點的人形泰迪犬。 利昂的皮相和揮金如土的習(xí)性使他在哪里都很容易找到泄欲對象。 今天在情趣酒店跟姑娘一炮打到凌晨,饜足之后才晃晃悠悠回到他與同事們暫住的酒店。走進(jìn)大廳,經(jīng)理客氣地跟他問好,利昂詼諧地伸出兩指行了半開玩笑的軍禮,余光卻冷不丁掃見有個姑娘坐在一旁的沙發(fā)上,有點眼熟。 好像是.....張的...... 張霈沒有房卡,進(jìn)不了電梯;張澤的手機關(guān)機,前臺給他的房間打電話也沒人接。 她只好坐在大廳里等。 已經(jīng)是深秋,最近多雨,天氣本來就涼快,酒店里還不要電費似的死吹冷風(fēng)。她穿著薄外套,已經(jīng)讓冷氣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正低頭看手機,視線里突然出現(xiàn)一雙馬丁靴,有人停在她面前了。 這打扮可不像是服務(wù)生,是誰? 她抬起頭,跟一雙藍(lán)眼睛撞了個正著。 對方是個模樣俊俏的年輕人,看著比她大幾歲,金發(fā)碧眼,是那種好看、但很容易讓張霈臉盲的典型白人長相。半扎了丸子頭,這大概能勉強算個辨認(rèn)標(biāo)志。個子很高,穿著及到膝蓋的大衣,手里拎一把濕漉漉的透明傘,身上還帶著外頭的潮濕冷氣。 看來下雨的清晨確實冷。 利昂若有所思地微笑地看著她,張霈疑惑地抬頭,問:“您......找我?” 利昂將傘遞給立在旁邊的經(jīng)理,叮囑道:“請小心點,這是我最愛的寶貝之一。”經(jīng)理連連承諾“沒問題”,張霈被那點頭哈腰的模樣惡心得不輕。 利昂解開大衣扣子坐在她旁邊,偏頭問道:“障的meimei?” “?”張霈往邊兒上挪了挪,對方又問:“張,澤,澤-張,泥時霈?” 這跟唱歌兒似的語調(diào)莫名讓張霈覺得熟悉,她警惕地看他的眼,那春波蕩漾的藍(lán)眼睛也讓她覺得眼熟——她猛地想起剛知道張澤回國那會兒,聯(lián)系她并且跟張澤在同一包廂的法國小哥。當(dāng)時包廂里燈光昏暗看不太清,但大體輪廓不會錯—— 對方伸出手來:“泥嚎,窩是利昂。” 張霈態(tài)度緩和下來:“抱歉,剛才沒認(rèn)出來,您是我哥的同事?” 利昂笑起來:“是的,是同事。你來這里找張?” 張霈點點頭:“是。” “這個時間......” “他似乎一直不在。”張霈輕輕笑了笑:“我一直在等他。” “哦,真堅強。”利昂從衣側(cè)口袋滑出手機看了看,挑眉道:“他在凱會,還要很久。” 張霈垂下眼睛,有點抱怨似的說道:“他好像一直很忙。” “是的,為了面包和愛。”利昂調(diào)侃道:“張很勤勞。” “中國人都很勤勞。”張霈說。 利昂笑起來,他交叉的雙手抵著下巴,問:“你還要在這里等?” “是的,等到他回來。” 利昂兩個拇指微微摩挲,笑道:“不如去我的房間?這里太冷。” “謝謝,不用。” 利昂立起身來:“好吧,好吧,警惕的女孩。那么我們就去暖和的咖啡廳里坐坐,把同事的meimei單獨丟在這里,可不是紳士風(fēng)度。” 張霈看了他一眼:“您的中文水平似乎很不穩(wěn)定。” 利昂系好扣子,又是笑:“蹩腳的口音有時能令女孩們發(fā)笑,這很令人愉快。走吧,如果張知道他的meimei在這里很冷,挨罵的可是我。” 不遠(yuǎn)處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咖啡店,兩個人挑了個靠窗的位置落座。利昂果真很受女孩歡迎,店員的目光頻頻含羞帶怯往那兒掃。 利昂將兩杯熱咖啡并一堆甜品拿來,聳肩道:“早餐也在這里解決吧,餓著肚子等待可不好。” 張霈道了謝,抿下一口熱咖啡,胃里漸漸暖起來。 “雖然很唐突...”張霈說:“但我想知道,貴公司的主營業(yè)務(wù)是什么?” 利昂正拿湯匙破開蛋糕,巧克力熔漿立即流出來:“哦…張沒有向你提起過?” “沒有。” “什么都做。從房地產(chǎn),到娛樂公司...一些軍械...”利昂含著蛋糕含糊不清地說:“就像百貨公司。” “聽起來不像是上游企業(yè)。” “是的,可以理解為大型中介公司——買進(jìn)一些東西,然后出售。當(dāng)然,也會生產(chǎn)一些器械供給客戶。”利昂說:“張就是研發(fā)部主力之一。” 張霈繼續(xù)問道:“研發(fā)什么?” “一些器械。”利昂快速地眨了下左眼:“再問下去就是公司機密了,霈,你不會想看到我挨罵。” 張霈捧著熱飲,不再說話了。 利昂盯著張霈看了一會兒,夸張贊嘆道:“中國的女孩真是漂亮,能與這樣美麗的女性共進(jìn)早餐,實在是令人心情愉悅。” 張霈沒被這么油腔滑調(diào)地稱贊過,一時不知該說什么;也無需她反應(yīng),因為利昂很快地再次開口道:“霈,有沒有男友?” 張霈條件反射地?fù)u頭。 “那么,要不要考慮愛爾蘭血統(tǒng)的法國男友?”利昂笑得很燦爛,像只金毛;他的手在桌面上輕輕握住她的:“或許我們可以......” 咖啡店的門再次被推開了,剛剛有點打盹的店員立刻振作起來,聲音清脆道:“先生歡迎光臨——” 張澤幾步走到他們桌前,同樣穿著大衣,卻沒有利昂身上那樣懶散的氣息,整個人像一支入鞘的劍。張澤臉黑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開會積攢下的戾氣。 手里遞出手機扔在桌子上——這時候利昂的手已經(jīng)知趣地收回去了,在一秒鐘之前,在張澤眼皮子底下。 “這是怎么回事?”張澤問。 手機上是聊天界面,兩邊都是用的法語。 利昂十分鐘前給張澤發(fā)信息問道:“張,我可以和你的meimei約會嗎?” 利昂連聲道著“OK”,站起身來跑路:“那么安全轉(zhuǎn)移,meimei完好無損且溫暖地坐在這里,請查收。” 咖啡店門開了又關(guān),外面天已經(jīng)亮了,陸續(xù)有上班族進(jìn)來買咖啡。 張澤這才真正將目光放在她身上,他坐下來,聲音里因為疲憊而有些沙啞,問道:“怎么來這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