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色漸暗,車馬粼粼。 徐明不安地看了眼風雨欲來的天空,重重抽下馬鞭,又是一段疾馳奔波,柳湘盈唇色慘白,胃里翻江倒海。 直至到了京郊西山的莊子上,天上陰沉密布,驚雷滾滾,柳湘盈一出馬車就忍不住了,嘴里泛酸,死死地按著墻角,吐了個昏天暗地。 緒蘭拿水上前,柳湘盈漱了漱口,扶著墻起身,嘴唇被狠狠擦過,微微紅潤。 緒蘭心中有些發慌,覺得柳湘盈的狀態不對,仿佛風雨欲來,沒由得讓人忐忑。 柳湘盈走得很快,推門向內。 姓毛的管事早就攜家眷在廳堂內迎候,一家老小,小的只有兩三歲,被奶娘抱在懷里。 毛管事戰戰兢兢地站著,小心翼翼地瞟了眼上座的人。 “四太太突然前來,可是有什么事兒?” “我第一次來,毛管事好眼力。”柳湘盈冷冷道。 毛管事心中一凜,干笑道:“公子常說家中有一愛妻,珍之愛之,求得夫妻和睦,便是余生之幸。” 珍之愛之,余生之幸。 柳湘盈冷笑,“毛管事真是清楚啊,在此處待了多久?” “兩年半。” 柳湘盈輕笑,“我嫁與亡夫也不過三年,可從未聽他說過有這么個地方。” “你說你來了兩年半,這期間從未見過我,卻一眼就能認出我來,毛順平,你真當沒了謝遠逍就翻身了?” 毛順平撲通跪下,兩條腿顫巍巍的,連帶著身后的家人俱跪地顫抖,柳湘盈不想看這些人,往里間走去。 毛順平大驚,一瞬間顧不得別的,沖過去擋在柳湘盈身前,被后者一個巴掌拍開。 “滾開,連我都敢攔著!” 柳湘盈厲聲道,少有的疾言厲色,倒真把毛順平唬住片刻,但毛順平很快反應過來,咕嚕一下爬起,死死地拖住柳湘盈的衣擺。 “四、四太太,就算您不信小的,也要信公子,他當初為了求取您可絕食三天了!” 雷聲震天,陣陣敲在柳湘盈耳邊,亂哄哄的一團。 緒蘭和徐明擋在門口,攔著毛家人上前。 毛順平力氣極大,柳湘盈在他臉上留下數條指印抓痕也擺脫不得。 她重重喘息,耳朵灌進無數聲音,雷聲滾滾,人聲哄鬧,小兒驚嚇尖叫,婦孺哭喊凄厲,皆是在求她,逼她。 柳湘盈看著這場鬧劇,此刻卻分外清醒,她怒極反笑,對緒蘭和徐明道:“毛管家的小兒子餓了,你們帶去謝家好好養幾天。” 毛順平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地抬頭。 柳湘盈居高臨下,眼神冰冷,“謝遠逍已經死了,你們的身契、地契一家子的命都在我手里。” “別說是小兒子,就是你,沒了就沒了,不會有人敢來我跟前問,一個奴才的下場!” 毛順平渾身一抖,頓時寒毛聳立。 柳湘盈少有如此疾言厲色的時候,卻無比順暢地說出那些威脅言語。 那小兒似乎也聽明白了,哭聲更加凄厲。 柳湘盈踢開毛順平,將哭鬧聲拋之腦后。 她一間間推開房門,拍得掌心發脹,動作不停。 木門凸起的木屑劃傷掌心,柳湘盈掌心刺痛,瞳孔猛縮,凝視著屋內的女子。 女子面容不過清秀,因為久居屋內,臉上毫無血色。 但柳湘盈并不在意,目光一點點下移,女人輕輕扭動身體有意躲避。 她死死地盯著女人的肚子,和娘家信中所言一一對上。 懷胎五月,上圓下尖,九成為男胎。 所有人都不安地看著柳湘盈,生怕她再做出什么。 毛順平立馬起身關上屋子,戰戰兢兢地跪在身側。 柳湘盈感覺眼前一花,轉眼間她靠著緒蘭才堪堪站穩。 緒蘭哽咽地問她怎么辦,她沉默片刻,道:“回柳家罷。” 言罷,也不管眾人,徑直上了馬車。 —— 入夜下起暴雨,雨珠像是砸在人身上,冰冷生疼。 徐明擦了把臉,接過熱茶道:“謝謝六哥。” 謝六沉默地給緒蘭倒了一杯,而后道:“大人的意思是先去家里傳個消息,免得老夫人擔心。” “緒蘭先留下來,畢竟太太發著熱,身邊離不得人。” 緒蘭點點頭,徐明換上蓑衣便沖進雨中,將情況告知孫嬤嬤。 主仆幾人在京郊險些碰到揚州流寇,柳湘盈當機立斷棄車而行,趕到城中突發高熱,就近去了娘家休息。 正巧謝遠岫去處理流寇之事,一并將柳湘盈送到娘家。 婁氏阿彌陀佛幾聲,讓孫嬤嬤明日送點藥材過去,囑咐不急著回來,一定要好生休息。 徐明心中一松,不敢多說便退了出去,回去后想看看銀環,但銀環到時一定會問自己許多,擔心藏不住事說漏了嘴,徐明想了想還是回房,頂著雨聲睡過一夜。 —— 寶儀樓中,緒蘭在外間靜靜趴在桌上,手邊茶杯傾倒,衣袖濕漉。 屋內一豆孤燈,光暈貼著屏風上飛揚奔騰的駿馬,屏風后柳湘盈呼吸淺淺,轉身嚶嚀。 人影微晃,一只手撫上柳湘盈的額頭,確認熱度已退,卻并未離開,謝遠岫垂眸,細細端詳起這張臉來。 第一次見她,是仲夏夜,也是她和謝元逍的洞房花燭。 盛夏的夜悶,悶熱又浮躁,謝遠逍在酒桌間觥籌交錯,整張臉溺在酒氣中,雙頰酡紅,又春風得意。 謝遠岫走了個過場就離席了,在水榭里躲懶貪涼。 他懶洋洋地困倒在躺椅中,在一片漆黑中半闔著眼,聽著來往腳步,細碎閑語。 躺椅忽然劇烈晃動,謝遠岫起身,酒意上涌得厲害,他走走停停,在一扇窗外敲了敲,而后匿在在暗處,放緩呼吸。 很快出現一道人影,推開一絲縫,目光小心翼翼探向窗外,見沒人,又悄悄縮了回去。 謝遠岫卻來了意趣,或許是酒氣上涌,他又敲了敲窗,那人也跟著過來瞧了眼。 如此幾次,他樂此不疲,直到最后一次他敲完走遠,屋內悄無聲息,他倚著廊柱,和陰影融為一體,瞧著窗上水波搖晃,樹影擺動。 他等了片刻,劇烈的嘎吱聲中窗扉大開,露出張稚氣卻明艷的臉,俏生生地立在窗口,害怕得不行,卻睜大眼睛細細掃視,連窗下的湖水也不放過。 謝遠岫靜靜地看著,看著她身上波瀾游動,珠釵閃爍,星星點點的光都仿佛聚在那道纖細紅影身上。 張牙舞爪地探頭,關窗時卻又靜又慢,小心謹慎 。 謝遠岫摸著黑,重回躺椅中,突然覺得閑言煩躁,仲夏悶熱,他不再去看對岸熱鬧的婚宴,聽著躺椅晃動的嘎吱聲,平復涌動不息的心跳。 三年時間,面容褪去稚氣,愈顯鮮妍。他并未離去,隔著段距離,無聲地描摹著五官弧度。 指尖擦過額頭,眉骨,蹭過睫毛,下唇,在瑩潤的臉頰輕輕蹭過。 指節微屈,頰rou微陷,謝遠岫把玩著那點柔軟,淡淡開口:“大理寺中會用鹽水摻了辣粉,把裝暈的犯人潑醒,潑在傷口上疼痛異常。” 他微微揚眉,“可仍有犯人會用這種法子來躲避刑罰,盈娘知道為什么嗎?” 柳湘盈緩緩睜眼,靜靜地看了謝遠岫片刻,道:“因為他們害怕。” 謝遠岫起身點亮燭火,照亮屏風上駿馬圖的全樣。 草木葳蕤,駿馬飛馳,燭火如日光照亮四四方方的天地一景。 她輕聲發問,目光虛虛地落在屏風上,“害怕也不許嗎?” “人之常情。”謝遠岫道,“只是被發現后獄卒就會在鞭子上撒鹽撒辣椒,反復抽打一處傷口,直到血rou橫飛,骨rou分離。” “是嗎?”柳湘盈反而揚了揚嘴角,“真是痛苦,還不如一死了之。” “可我也知道,你不會讓他們隨便死的,是嗎?” 謝遠岫道:“有罪之人,不能輕易赴死。” “他們犯罪了嗎?” “大理寺從不抓無罪之人。” 他太過粗心,火舌舔上指尖,背后柳湘盈忽地冷笑,聲音輕促,極近嘲諷。 謝遠岫轉過身,臉上明暗交織,如高山俯視,燭火下面容更顯硬挺迫人,令人望而生畏。 可柳湘盈不怕,自從從別院出來,她便什么都不怕。 她冷聲道:“那你應該把整個謝家都抓起來。” 柳湘盈起身,赤足踩在腳蹬上。 “謝遠致官商勾結,同謝遠華一起暗中cao作,在京畿行賄放貸。謝遠逍私收土地,那西山田地本是已故鄭親王的產地,他一個手無實權的富家子弟卻能不聲不響地收了逆臣產業,暗中經營,豢養外室。 “這些,你都視而不見嗎?” 柳湘盈臉色微微紅潤,此刻,她只要個說法,不甘地看向他,眼神亮得驚人。 “謝遠逍三年不讓你碰家中事務是對的,”謝遠岫不見絲毫怒意,聲音堪稱溫柔,“連鄭親王都能查到,柳家也不算無能。” 說到柳家,柳湘盈記得自己暈倒之前就是讓徐明帶自己回的柳家,她已打定主意不回謝家,沒想到徐明他們又帶她回寶儀樓來。 此刻也不晚,她當機立斷要走,手腕被擒住。 謝遠岫拉人回來,掃過她凍紅的腳,蹙眉道:“一個外室而已,就值得你恨上整個謝家。” “是。” “就因為是謝遠逍。” “對。” 謝遠岫驀然松手,柳湘盈立刻要去拿自己的外衫,忽然身子一輕,被人攔腰抱起,下一秒天旋地轉,被扔在床上。 柳湘盈剛剛退燒,一陣天旋地轉,只覺得耳邊有冰冷碰撞聲,再一抬頭,謝遠岫手心握著慣鑰匙,納進衣袖中。 事到如今,柳湘盈不管不顧,一門心思地要出去,可謝遠岫如一堵高山,牢牢地守在床前, 柳湘盈起身,剛彈出床沿一點就被輕而易舉地帶回去。 她本已無所懼怕,此刻更是憋著股勁,也管不上什么禮義廉恥,男女之別,什么都往謝遠岫身上招呼。 短短幾下,她就累得發汗,發絲黏在臉上,因為氣憤面色發紅,眼神濕潤如含著水光,她似乎累極了,跪坐在床上,胸膛起伏著,瞪著謝遠岫。 見她終于沒什么力氣,謝遠岫把地上的襪子撿起,抓著她的腳踝穿上。 柳湘盈冷眼看著他替自己穿上羅襪,心中的懼意早就煙消云散,更沒什么不合規矩的不自在。 骨節分明的手托起自己的小腿,放在膝上,柳湘盈冷眼看他動作,忽然動了一下。 肌膚滑膩,謝遠岫一時間沒制住,手中的腳向前踩上小腹,后跟抵著腰帶,緩緩下滑,她姿勢不便,只能上下粗糙地蹭兩下。 謝遠岫目光沉靜,只掃了眼下身,臉上沒有絲毫情欲,底下的yinjing卻漸漸發硬guntang,氣勢洶洶地彈起,硬邦邦的一條,抵在她腳心。 柳湘盈忽地笑了,白嫩的腳尖夾著高高翹起的頭,笑得聲音輕快,眼角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