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別青山 第88節
小阿里撲進他懷里,拱著他笑嘻嘻的撒嬌,“哥哥想辦法,哥哥想辦法。” 趙明淵吐著粗氣,無望的看向了窗外。 算了,他還不能死。 紅木窗外,綠色的梧桐樹搖曳著guntang的夏日碎光。 昏黃繾綣的病床前,兩個穿著病號服的少年與小女孩鬧成一團。 梧桐樹立在那里,吹過時光荏苒。 張青寒發白的指尖隔著空中,跨過時空,幾乎要碰上那梧桐樹葉。 墻邊,是幼時的梧桐樹。 依舊茂密,翠綠。 張青寒意識到后,淚從眼眶掉落。 趙貉是哥哥。 無數次想死,被人殘忍折磨,選擇活下來的那個哥哥。 記憶里那個美好年少,色厲內荏,善良細膩的哥哥。 確切認清這個事實后,張青寒淚流滿面。 趙貉狼狽的從樓梯上滾落下來,廢物一般躺在地毯上顫抖,死死抓著地毯想要爬起來,卻在她譏諷嘲笑的目光里摔坐地上的倉惶難堪場景閃過。 那時,她俯視著他,居高臨下,狠狠嘲笑他的不堪一擊、傲慢自大。 然而,躺在那里的,是向死而生,為了她,面目全非,精疲力竭,也要活下來的趙明淵。 第74章 明淵 74. 張青寒穿過長長走廊, 邁過療養院與醫院的隔墻,輾轉十二年,再次站在了那個住院部門口。 風里是甜甜雪糕的味道, 耳邊是梧桐樹搖曳的沙沙聲,記憶里老舊斑駁的墻皮粉刷了米黃色油漆, 在四月的春日里變得格外溫柔美好。 她怔怔跨上樓梯,停到往來熱鬧的門邊。 墻上掛了許多榮譽成就, 其中一個金燦燦的方形牌匾格外顯眼,上面寫著: “心懷百姓, 捐資助醫,宏圖大業,回饋社會。” 在那四行字下,有一個紅色卡片:誠摯感謝玉西集團向本院捐獻一千萬。 擔心張青寒的柴明一路跟著,見狀解釋道:“青山以前不是現在的發展情況, 偏遠山地,這里的醫療情況也落后,這家私人醫院在八年前經營不善幾乎要倒閉, 老板……出資扶持才得以存活,后來又收購了這家醫院,現在這家醫院, 是老板名下的。” 柴明停了幾秒,又說:“青山現在能作為一個旅游度假等景點, 具有很好的發展勢頭, 和老板這幾年的規劃投資離不開。” 張青寒細長黑睫輕抖。 她早該想到的, 十二年前, 她和趙貉為什么會住進這家醫院,是因為他們都窘迫寒酸, 這家老舊醫院的花費低出城內很多。能屹立十二年不倒,甚至蒸蒸日上,必然是后面有人再推。 住進青山后,她路過這邊許多次,卻從未想過進這家醫院看一看。 這是一片她只敢遠遠探看,不敢走進的地方。 張青寒的腳停在了門邊,依舊沒有邁進樓里去,里面的世界是她打包好珍藏起來的禮物,她放置于心里的某個角落,即便落了厚厚幾層灰,想起來依舊會覺得甜蜜快樂。 這時,柴明接到電話,眉眼喜悅,放下手機激動道:“張小姐,老板醒了!” 張青寒褲邊的手顫了下。 柴明:“我們快回去,老板肯定在等著張小姐你去看他。” 張青寒走下臺階,柴明已經大步走在前,通往另一邊療養院,跨過院墻,發現旁邊沒有人,他回頭,張青寒站在一棵白玉蘭樹下發呆,婆娑的花影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飄出春分的柔美。 “張小姐?”柴明訝異。 張青寒腳步往后退,搖頭道:“你先去吧,我還有點事。” 柴明的笑落下來,疑惑不解地看著她,又漸了然,唇動了動想說點什么,到了嘴邊又忍住了。 “好,我知道了。”他頷首,大步先走了。 張青寒望著靜默在層層綠影后的白色療養院墻,安靜了幾秒,大步出了醫院。 單人病房里,趙貉落向窗外樹影的目光移向門口。 柴明推門進來,“老板……” 他摸了摸鼻子。 趙貉落向他的身后,白色門板合上,他移向柴明局促的臉。 “張小姐她有急事處理,就先……” “記憶里善良美好的少年變成吝嗇刻薄的老男人再出現在你面前,你會喜歡嗎?” 柴明一滯,“張小姐不是……” 他想否認,但想到張青寒站在院墻外遲疑的模樣,又停下了。 “知道老板是幼時陪伴的哥哥,張小姐很心疼,我看得出來,她很在意老板。”柴明強調。 “是嗎?”趙貉輕道,那張干澀的嘴唇還未完全恢復血色。“出去吧,我要休息一會。” “好。”柴明點頭離開。 關門前,病床上的趙貉閉上了沉重的眼皮,天藍色空曠安靜的病房里,躺在白色病床上的男人透出幾分孤單落寞。 柴明的心抖了抖,搖頭失笑。 那可是老板。 另一邊,彷徨茫然的張青寒腳步沉重的走出醫院,坐上出租車。 “小姐,我們去哪?”司機問道。 “啊?”張青寒吶吶地看向他,沉默兩秒,報了學校的名字,“我下午還有課,我該去上課。” 她這么對司機說,像在對自己說,又在對別人說。 朱禾看到一身運動裝的張青寒,詫異:“你這是爬山去了?怎么穿這個就來了?” “嗯……沒來得及換。”她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穿的什么。 朱禾打量她,“出什么事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有嗎?”張青寒抓了抓頭發,“別多想了,我去上課。” 說著,她從朱禾和師惠菊兩人中間穿過去教室。 師惠菊蹙眉:“青寒臉色不太好。” “何止啊。” 朱禾望著走遠的單薄身影,拉著師惠菊跟上。 連著三天,張青寒早出晚歸,每天沉迷學業,空閑時間都泡在了圖書館和公司訓練房。小木屋總是靜悄悄,沒了廚房切菜烹飪的聲音,走廊也不再回蕩拐杖重重撞擊和輪椅碾過地毯的聲音,博古架前低頭認真擦拭的身影也消失。 她陷入疲憊的繁忙中,似乎都忽略了家里的空蕩蕩。 療養院里,蔡菁打完針出來,柴明同他頷首,側身推門進去。 趙貉偏頭看過來,連著三天腿部疼痛折磨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更加憔悴了,人前向來游刃有余松弛的他竟露出了一絲疲態。 見到是他,趙貉平靜地收回了視線。 “……老板,這是今天的會議紀要。”柴明把厚厚一摞文件放在桌邊,又忍不住勸說:“您還是過幾天再看吧。” 大概沒有幾個人能像他們老板身處高位,晚上疼的睡不著,白天還要繼續干活。 趙貉按著床坐起,拿過文件翻開,隨口道:“難不成真像廢物一樣躺這里?” 柴明快步去攪前床板讓他靠,“老板……” “好了,出去。”趙貉擺手。 柴明無奈,只得點頭離開。 “她……最近在干什么?”趙貉低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柴明轉身,斟酌道:“趙小姐最近學業似乎有些緊張,司機天不亮就送她去學校了,張小姐待到很晚才回。” 趙貉垂頭,穿著病號服的他坐在那里,不知想些什么。 柴明:“……要我去接張小姐來嗎?” 趙貉苦笑的聲音響起,“不要勉強她了。她在躲我,不是嗎?” 柴明也不知道張青寒為什么不來,抿著嘴唇不敢說話。 趙貉翻動文件,輕輕的嘆氣回響在寂寥的房間里。 “出去吧。” 柴明離開,眉心緊緊擰起。 張青寒接到柴明電話時,正坐在咖啡廳里,對面吳翔林滿眼開心地看著她。 “張小姐,有時間,我希望你能抽出空閑來醫院看看老板。”他猶豫著說:“他在等你。” 張青寒平靜如湖面的黑瞳蕩出漣漪,“好,我會的。” 掛掉電話,吳翔林激動說:“寒寒,你竟然會主動聯系我!” 他像只快樂小狗,就想拉著她放在桌上的手晃悠撒嬌。 “趙貉住醫院了。”她說。 “什么?!”吳翔林臉色立馬難看起來,瞬間站起,“哪個醫院,怎么回事?發生什么事了,嚴不嚴重?” 他小強一樣打不倒,以折磨他為樂趣的小叔叔怎么還會住醫院。 “先坐下。”張青寒安撫他,“腿疼發作,現在恢復一些了,正在醫院療養。” “哦哦。”提到是他的腿,吳翔林松了口氣,臉上的擔憂依舊沒少,“好好的,最近天氣也不涼啊,怎么會折騰到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