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雨聲經久不絕,震耳欲聾的驚雷將沉寂撕破。 房屋里陰慘又黯淡,密閉的空間里透進潮濕的雨水氣息。被禁錮的身體只剩下微弱的力氣,我動了動發麻的腳,傾盆暴雨仍舊翻覆世界,此處卻隔絕了風雨,屋子里只余下遲滯的沉悶。 時針還在轉圈,在暴雨的敲擊中,走針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嘀嗒,嘀嗒,一圈又一圈,重復著不見盡頭的深夜。 門被悄然打開,慘白的光投下長條的亮塊,亮塊繼續擴大,緊接著被不規則的陰影打破,門口出現了人影。 我將被禁錮住的手腳都往后退,忽而聽見了門關上的聲音。我抬眸,看見門口立著高大的身影。 他看上去和燈光一樣慘淡,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聽著緩緩逼近的腳步,在恍惚中還是認出了他,“林沉巖?” 他終于來了,他怎么才來。 眼眶熱了一圈,我竟覺得自己矯情得要滾下眼淚,才配得上這個沉悶而瘋狂的地方。 “不要聲張,”林沉巖在我身前蹲下,利落地解開了繩索和鐐銬,將小巧的鑰匙擺在桌面上,仿佛無聲的挑釁,“我來帶你走,胡淵沒有發現我,我們現在就走。”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將我拉向門外。頎長的身形擋住了門,他拉開門,領我大步向外走。 我扒住門框,停下了腳步。 林沉巖難以置信地轉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他已經踏出了門。這一回燈光卻沒有在門口投下亮塊,外面是不見底的漆黑。 林沉巖死死地拽住我,狠戾地問道:“你為什么不跟我走?” 瞬間的欣喜過后我反應過來,這分明不是林沉巖。 我被關在這里,他看見我的第一眼如此平靜,話語里連一絲波瀾也沒有。他粗蠻地拽著我的手腕,身上沒有一點“雨后森林”的味道……他并不愛我。 我看見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巨大的驚詫中下墜,他落入門外無邊的漆黑,聲音在無盡的空蕩里回響,“葉清川,你為什么不跟我走?” 聲音消散在空間里。我扶著門框往外看,人影丟失進深不見底的黑暗,我在死寂的中心,門外像一整個宇宙那么遼遠。 林沉巖曾告訴我,他在每一次循環的最后一段時間,都會落入孤立無援的黑暗。是不是就像現在這樣,失去意識,失去行動的可能。這正是此刻胡淵所做的事情。 胡淵或許沒想到我會讓自己在幻覺中清醒過來,他誤解了我,更誤解了林沉巖。 我驚醒的時候,看見被撞壞的門,沖到面前的身影;我聽見急促的喘息,焦灼的呼喚;我聞到驟雨過后森林里吹過的風的味道,就像海浪拍打石壁卷起的浪花,沉靜、狂烈,矛盾、迷人。這種味道鉆進感官,徹底地包圍和占有著我,天和地都在搖動,我意識不清,但他背著我離開的時候,我沒有扒住門。 外面的雨歇斯底里,我的手臂勒住他的脖頸,無論如何也不松開。這一次我放任眼淚流下來,我在他耳邊呢喃,“你終于來了,你怎么才來……” 診室四周潔白的墻壁漸漸穩定,腦海里雜亂的思緒不再無休止地搖晃,陽光不知什么時候顯露出來,從窗簾的縫隙透進金光,擴大了偏斜的幅度。 10月14日,林渡舟的心理診室。 “就是這些了,”長久的眩暈在腦海中環繞,終于在此刻平復下來,我靠著身前溫暖的胸膛,聽著心臟的跳動,隨一呼一吸的起伏放松下來,“然后就看到了被踢開的門,你和紀南找來了,我走不動路……外面下了好大的雨。” 林沉巖將我擁在他身前,吻落在我的眼角,我聽見他壓抑的聲音,“抱歉,我來遲了。” “你和紀南昨晚在吵什么?”我問,“我只記得我很累,你們把我拉拉扯扯的,就差打起來了。” “確實打起來了,他不讓我帶你走,”林沉巖輕輕笑起來,嘴角的弧度淺淺的,垂眸的目光里透出繾綣的味道,“你放心,我沒還手。” 我說:“紀南還真來找我了,就當我們欠他的。等到這件事過去了,也許將來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和他說起來吧。” “我們都很擔心你,”林沉巖的話意外的直白,“你去了校友會之后就一直沒有音訊,葉帆和你聯系,也沒有任何回音。我聯系了其他人,他們也都沒有你的消息。” 我感受到他越來越緊的懷抱,低沉的嗓音在胸腔里震動,他說:“莊臨意找到了胡淵在注冊觀劇人時所用的地址,結果那里并沒有人。白醫生通過定位找到了你所在的地方,那是他最偏遠的房子,里面存放的全部都是他兒子生前的東西。” “林渡舟不是辭職了嗎?”我坐起身,環繞四周,診室里已經被暖陽照得透亮,“怎么還能回到他的咨詢室里。” 林沉巖雙手握著我的腰,掌心緩慢而輕柔地在我的腰間摩挲,我覺得在這樣的撫慰中,自己完全放松了下來,聽見他如同睡前故事一般平穩而安心的音調,“他本來是要辭職的,但我和他爭吵的時候,葉帆出來占據了身體,只是休了年假。” 我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瞇了下眼睛,“不愧是十年前的我,事業心還挺強。” 日光漸漸爬上了他的腿,然后是我的肩,我們被籠罩在暖日的金光里。 林沉巖眼里的光點細微閃動,我們無聲地對視了好一會兒,陽光抱得人溫暖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