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怎么,這么著急見我,”我存心要惡心一下他,親昵地攀上了他的脖頸,指尖摩挲著襯衫領口,“是哪句話不能問?關于林渡舟小時候的事情,我不能知道嗎?” 林沉巖把我按回方向盤,腦袋磕出的震蕩讓人發昏,我攥緊了拳頭,看見手里拽著一條暗紅色的領帶,面前的人依舊是這副兇狠的模樣,卻又有些不同的急切,模糊在光影里。 空氣倏然寂靜,只有時鐘走針游動的聲響,嘀嗒,嘀嗒。 “葉清川,你好自為之,”我聽見他的警告,聲音在朦朧的光影里飄蕩,在狹窄的空間里碰撞出回響,是兩種情緒的雙重奏,我分不清究竟是真是假,“我說過,不管我做什么,都和你無關,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滾遠點。” 車窗上映出我們的身影,顫抖的手,被攥得變形了的暗紅色的領帶。 我轉過頭來,看見整肅的襯衫領口,沒有領帶,我的手也早就垂下,不確定剛才的聲音是不是出自他的口中,劇烈的頭疼使我滿頭大汗,時鐘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嘀嗒,嘀嗒,震耳欲聾。 我沒了力氣和他對峙,先示弱道:“林渡舟,叫林渡舟……” 林沉巖默然不動,冷漠地垂眼,目光落在我的臉上,視線跟隨滑落的汗珠往下游移,像嗜血的兇獸在欣賞陰慘的戰利品。 時鐘的響聲越來越刻毒,仿佛高亢而尖細的叫嚷,我頭痛欲裂,眼眶發熱,捂住耳朵,蜷起雙腿,企圖在林沉巖毫無溫度的眼神里找到一絲憐憫,輕聲道:“拜托你,快叫林渡舟……” 林沉巖不為所動,靠近我,伸手捧住了我的半邊臉頰,低聲呢喃,說出口竟是鼓勵一般的獎賞,“很好。” 車窗里的人影落在表盤上,我又一次抓住了他胸前暗紅色的領帶,分不清真實和虛幻。 車座和車窗從周遭碎裂,我看見自己坐在林沉巖懷里,他靠著椅背,接著引導,“做得很好,繼續。” 四周是潔白的墻壁,頭頂的燈光明亮得晃眼,回頭看,桌上的電腦熄了屏幕,厚重的診療記錄本攤開,靜靜地躺倒在桌上,上面的字顛倒跳躍,看不分明,前面的立牌也在晃動,仔細辨認,上面寫著三個大字——林渡舟。 這是林渡舟的心理診室。 一陣力量攬著我的腰,將我拉回去,我回過頭來,看見林沉巖意味深長的神情,他盯著我目不轉睛,曖昧地做著口型,“你走神了。” 我要從椅子上下來,林沉巖禁錮著我的身體,抬眼看著我,目光沒有了先前的狠戾,只有迫切和虔誠,像是佛像面前祈愿的人,深邃的瞳孔跳動著他全心全意供奉的神燈。 “如果黑夜不散,你應該代替黎明來臨,”林沉巖的手臂環住我的腰身,暗紅色的領帶揉亂在我胸口,“葉清川,我無條件地信任你,是我和林渡舟共同在愛你。” 寬大的手掌向上游走,他捧住我的半邊臉頰,腕表的嘀嗒細響落在我耳中。 我渾身發麻,想從他的懷抱掙脫,猛地推開了他。 林沉巖往后倒去,淹沒進觸手可及的迷霧里,我的后背磕在方向盤上。 迷霧散開,清晰地現出眼前的面龐,唇上猩紅的血跡提醒著時間,車窗上顫抖的手松開了暗紅色的領帶,呼吸漸漸急促,他像是溺水之后探出了身體,意識回籠,目光逐漸清明。 輕聲的呼喚將我拉回來,回到一方狹窄而密閉的車內,“……師哥。” 我傾身擁住他,傳來了屬于林渡舟的溫度,渾身顫栗,“你回來了。” 暖黃的燈光灑在房間里,我半躺在沙發上,看見浴室門被打開,氤氳的水汽里走出高大的身形,手里撫摸著貓的動作一頓,我們目光糾纏,最終悄然分開,我將貓從身上抱下去,叫他,“過來。” 林渡舟在我身邊坐下,熱氣還沒完全消散。 我靠在他肩上,渾身乏力,只想好好睡一覺,“是催眠,林沉巖想讓我放下戒備。” 林渡舟像我的貓犯錯時一般拘謹,默默坐著沒有動作,低著頭,垂著眼眸,輕聲撫慰,“對不起,師哥。” 屋內掛鐘的嘀嗒和腦海中瑣碎的響聲重合,我說:“把掛鐘拿下來。” 林渡舟起身,掛鐘的電池被取出,停滯的鐘盤擱進柜子里,世界沉默。 我久久沒有緩過來,莊臨意叫了我好幾聲,我才猛然回過神,車窗上還倒映著腦海里揮之不散的畫面,顫抖的手松開了領帶,車窗被降下,外面已經是電視塔。 “師哥沒休息好嗎?”莊臨意打開車門,我們走進攝影棚時他還在詢問,“感覺精神不太好的樣子,難道咱們的舞很難跳……我要被淘汰了?!” 我被他吵得腦袋疼,拍拍他的肩,身側走過一名女舞者,旁邊的工作人員扛著喜慶的大鼓。 莊臨意湊過來,小聲道:“臺長的女朋友請了大鼓老師來助演,上回說的事考慮得怎么樣了,師哥?” 我一愣,“啊?” “讓林醫生來拉琴,當作我們的背景音樂,”莊臨意小心翼翼地側過頭,將我打量一番,“你們不是那什么了嗎?” 我一激靈,“哪什么了?” “上回你說什么閾來著,”莊臨意狗腿地攬著我的肩,模樣十分殷勤,“都表白了。” 工作人員領著我們到了節目組安排的練舞室,我看見清晰的鏡面,里面的自己好像無比陌生,我游離在這具身體之外,看著自己的猶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