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是陌生,比上午看到貓的那一瞬欣喜還要陌生。 我恍然驚覺,我和他在一起四年,原來并沒有我想象中那樣了解他。這樣冷冽得令人脊背發涼的模樣,我竟然第一回看見。 林渡舟垂下睫毛,指尖扶了一下鏡框,抬眸之間,又是那雙溫和的眼。 第5章 【44天】天臺一直都在。 我和小莊都通過了舞蹈節目的面試,我照例來到練舞室,發現莊臨意已經在里面壓腿了。 平時我到的時候,練舞室通常只有我和師姐。我把豆漿放在門口的臺子上,見他勁頭這么足,不忍心想他第三期就要淘汰的事情。年輕人不缺勇氣,不缺莽撞,只需要機會。再者說,林渡舟都沒去秋季演講會,說不定這一回,小莊真能往前擠擠呢。 “這么勤快,”我招呼他去吃東西,“來吃早飯,你吃芹菜包么?” “師哥早啊,我不愛吃芹菜。”小莊抬著腿回應。 我又問:“芽菜呢?” 小莊面露尷尬,“不好意思師哥,這個我也不喜歡……呃,其他的還有嗎,我都行。” “正好,這兩樣都沒有,”我脫了外衣,輕車熟路地走到儲藏柜前,“其他都有。” 莊臨意兩眼放光,屁顛顛地放下腿來了。 “楊師姐讓我以后來你們的舞室練舞,你能指導我點兒,”小莊乖巧地到了門口,扒開豆漿三兩下給吸見底了,嘩啦嘩啦的,“師哥你不介意吧?聽說你習慣午覺,你休息的時候我一定靜悄悄的。” 我走進去拿好東西,直接鉆窗簾后面,換上了練功服,多少年了,早學會揀懶,也早就不知道羞不羞的事情。我撥開窗簾,“我睡午覺又不躺地板上,有什么介意的。昨天效果不錯,看起來臺長挺喜歡你,將來真進五強,別忘了分我獎金。” “誰喜歡有什么用啊,”莊臨意仰頭咽小籠包,一口一個,“我只想有師哥那樣的實力。你看昨天,你穿著t恤長褲就跳完了,當場就通過。不像我,又披狗皮又奏樂的,晚上才等來通知。” 嘖,這死孩子,說話真好聽。 我也到了把桿前開始壓腿,“你叫它‘狗皮’的時候,是不是該回想一下那是誰的衣服。” 莊臨意一口嗆住了,還沒咳利索就跟我道歉,我被他逗得樂不可支,等他吃完了一邊練功一邊聊閑天,“聽說你也是c大畢業的?校門口那家麻辣燙還在嗎?” 他接著壓肩,實在忍不住了,停下動作,鬼鬼祟祟地來到我身旁,低聲說:“師哥快別提了,那家店十幾年來因為太好吃,我還沒畢業就被查了。” “這是什么道理?”我驚訝道,“好吃查它干什么。” “太好吃了,上癮,”莊臨意東瞥西瞥,確定門口沒人,一臉諱莫如深,“一般太好吃的就可能有問題。” 這才進門十分鐘,我不記得被他逗笑多少回了。平靜了好幾年的練舞室,有了一點原本不屬于我的生氣。 莊臨意開始壓腳背,我過去把他提溜起來,“剛剛肩膀壓完了么。” “哦對,”他一拍腦袋,“瞧我一想起麻辣燙,這就給忘了。那家店做得真上癮,確實有問題,該查。” quot;行了,quot;我不跟他貧,在一旁下叉,“給我說饞了,中午去吃麻辣燙吧。” 我跟小莊一樣年紀的時候,也是大學快畢業,要接著讀c大的研究生。那時候學校有一個樂團,也許如今還在,林渡舟就在里頭當小提琴手。 畢業演出的舞臺上,樂團來配樂,我們再一次遇見,終于不再是昏黑而隱秘的天臺,頭頂的星空變成星空頂。 那年他大學二年級,我才發現白天的他似乎和夜晚天臺上的那個人不太一樣,變得更加峻切、清冷。 每回大排練過后,舞團里混得最風生水起的紀南就吆五喝六,組織大家一起去聚餐。林渡舟抿著唇一言不發,默然站在角落,悄悄收好他的小提琴。 同學們生氣勃勃,嬉笑吵鬧,他卻仿佛隔離在寂靜的海。 那次我在明亮而寬敞的舞臺上走向他,向他伸手,“我叫葉清川。” 他的手指修長,關節分明,漂亮得讓人覺得天生就該落在琴弦上。那只手輕輕地握住了我,一瞬過后,又小心翼翼地放開。穿過彼此沉默許多個夜晚的天臺,我聽見了他的聲音,“師哥好。林渡舟。” 我心想,哦,原來這是他的聲音,和我想象中很相似,沉靜的、低沉的,似乎游離在世界之外,又隱隱透露著莫名的溫和。比起悠揚遼遠的小提琴,他的聲音更像是低聲嘆息的大提琴。 后來我知道了為什么會有這樣意外的溫和,因為他學習心理學,他說專業老師們都這樣講話,這樣會讓患者信服。 如果心病也能被診斷,我覺得那一刻,他應該看出我近在咫尺的相思。 那天是我們第一次交流,明明是雙方初次開口,但我們無話不談。聚會上我拋棄了紀南,和他坐在一起,聽他說他的街頭藝術家舅舅,細細講來舅舅是怎么教他拉琴。 我喝醉了,我必須心虛地承認,我又菜又愛喝,小酌兩口就能頭昏眼花。看著他變成重影在眼前晃蕩,我一把扶住他的手臂,肢體的接觸和夏季的熱氣混融,連同酒精一起,狂卷少年人的理智。 迷糊之間,我聽見林渡舟低聲說:“我還是很感謝舅舅教我拉小提琴,不然也不能和你遇見。可惜你就要畢業,往后我在天臺上,每一次都會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