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時(shí)務(wù)者為俊杰，夏驚秋小聲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苦著一張臉走向矮桌，頤指氣使，“給我盛碗飯。”

    見婁簡沒動(dòng)靜，金寶趕忙起身：“哦哦！”

    “吃飯給加錢。”婁簡扒拉著碗里的飯菜說。

    “你不是收了錢嗎？”夏驚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那是借宿的錢，吃飯得，加，錢！”說著，婁簡搶過金寶手中的碗，佯裝厭惡，“別給我弄臟了。”

    金寶委屈地站在原地，眼看就要餓哭了。

    “好！”夏驚秋摸了摸金寶的腦袋，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

    婁簡揉搓了兩下，確認(rèn)無誤，將銀子揣進(jìn)了懷里：“吃吧。”

    二人一通狼吞虎咽，吃的熱淚盈眶。瞧見夏驚秋的狼狽模樣，許一旬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先說好，這是一日的飯錢，明日吃飯，明日收錢。”

    “你搶錢啊！”金寶吃飽了飯，嗓門也變大了，“方才那銀子有足足十兩，你是要將京都樊樓里的廚子買來給我家郎君做菜不成？”

    “嫌貴啊！出去吃。”婁簡扔下一個(gè)白眼。

    “罷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晚點(diǎn)我再找你算賬。”夏驚秋蹙眉問，“我睡哪兒？”

    “義莊后頭有間小屋，原先是我?guī)煾傅淖√帲瑬|西都收拾好了。”

    夏驚秋半信半疑：“這么好？還幫我收拾住處？”吃一塹長一智，夏驚秋留了個(gè)心眼，“誰知道你又有什么暗招。你睡哪兒？我睡你那屋。”

    許一旬到嘴的熱湯，猛嗆了一口，他擦了擦嘴，指著一旁道：“他睡棺材。”

    *

    累了一日，金寶剛上床便倒頭就著。夏驚秋則是翻來覆去的。他尋了一件大氅披在肩頭，走進(jìn)院子里。

    三月義莊的后院不大，除了兩間破破爛爛的小屋，便只有幾株梅樹，一口水井，還有一些晾曬藥材的繩線與簸箕。風(fēng)吹搖曳，傳來梅花與草藥混合的香味，整個(gè)后院與義莊中的氣味簡直是天差地別。

    婁簡穿著一身棉衣站在雪地里，慢哼著小調(diào)，她時(shí)不時(shí)朝手中哈了一口氣，繼續(xù)撥弄著草藥。

    夏驚秋打量著她的手，想起了縣里小童唱的童謠：一雙陰陽手，顛倒人間冤。

    縣中百姓說，大約是六年前，隔壁牛首縣出了一樁富家郎君殺害女子的案子。

    富家郎君與這位小娘子原本是一對情人，可家中長輩不允，二人只得偷偷私會。聽聞，那位小娘子后來被家人許了人，趁著漏夜前去告別。

    二人生了口角，富家郎君當(dāng)場便將小娘子勒死，曝尸荒野。本來已經(jīng)是秋后處斬的事，富家郎君的家人不服，重金尋來婁簡重新驗(yàn)尸。

    驗(yàn)尸之后，t黑白顛倒，苦主家人成了誣告。婁簡倒是一戰(zhàn)成名，可小娘子的哥哥氣不過，趁著夜色放火燒了三月義莊。

    縱火的兇手雖然被擒，但婁老師傅也死在了那場大火里。

    可憐小娘子一家，死的死，斬的斬，剩下兩位孤寡老人，也投河自盡了。

    一時(shí)間，流言四起，有人說婁簡明擺著是助紂為虐，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也有人咒罵，怎么沒將婁簡一起燒死。

    直至今日，婁簡也時(shí)常被人戳著脊梁骨罵。

    “夏小郎君還要看到幾時(shí)？”婁簡早就察覺到了身后有人。

    “誒，你收了許一旬那小子多少錢？”夏驚秋坐到井邊問。

    “分文未取。”

    “憑什么？你當(dāng)我的銀子是大風(fēng)刮來的不成？”

    “我沒收到許一旬的錢，但是義莊之內(nèi)灑掃、整理的活計(jì)全歸他。夏小郎君要是覺得以工抵債的法子不錯(cuò)，在下也可以不收小郎君的銀子。”

    “本官沒將你捉拿歸案就不錯(cuò)了。毒害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誰毒害你了？”婁簡放下手里的簸箕，“誰能證明？夏主簿言之鑿鑿，可否說說自己被毒害的過程？”

    夏驚秋憋紅了臉，又氣又急：“山野村婦，蠻不講理。”

    “夏小郎君是高門貴女見多了，便覺得誰都像那些小娘子一樣，柔柔弱弱的吧。”

    夏驚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擺：“早晚有一日，我會連本帶利向你討回來。”

    “等等！”婁簡指遠(yuǎn)處架子上的簸箕，“第三行第二個(gè)簸箕給我。”

    “你使喚我做事？”

    “廚房有酸棗仁制的夜宵，清心安神專治失眠，不收你錢。”

    夏驚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方才金寶吃得太多，自己都沒吃飽。大晚上睡不著，這也是原因之一。

    夏驚秋心不甘情不愿地靠近木架，一陣刺激的氣味撲涌過來，也不知是哪個(gè)簸箕里的草藥生出了異味。

    他捏著鼻子，退后一丈遠(yuǎn)：“這什么惡心的味道？”

    “放心，不臟，是沾著雪水，生了霉酸氣。”

    “霉酸？”夏驚秋愣了愣，轉(zhuǎn)身看向婁簡，她連頭都沒抬一下，怎會知道自己聞著了什么。

    夏驚秋上前問：“你聞得到？”

    婁簡搖了搖頭。

    “我只說味道惡心，并未說霉酸。你怎么就能立刻知道？說明你從前也聞過藥草發(fā)霉的氣味！”夏驚秋圍著婁簡繞了半圈，“婁娘子，你并非天生有疾！”

    第六章 別小瞧我

    夏驚秋如獲至寶。得意洋洋。

    “我可從未說過，天生有疾。”婁簡拍去手上的草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