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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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原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喊了一聲。靳忘沾滿油污的臉從車底下探出來,只有一雙黑亮亮的眼睛瞧著他?!澳隳枪ぞ哂缅e了,擰這種螺絲,該用這個小起子?!?/br> 原平伸手遞過去另一把,特地把黃色的把手沖著靳忘。他注意到靳忘沒帶手套,又開口提醒道:“下次還是要記得戴雙手套。有些地方溫度高,小心燙著手?!?/br> 男孩兒警惕地盯著他,似乎不能理解原平為什么要跟他說這些。原平叮囑了一通,一句謝謝都沒得到,也沒太在意。 他看靳忘忙活半天不得章法,自己也脫了外套,翻身進(jìn)了車子下面。底部被吊得很低,原平和靳忘在車下面,只能用一個下身半躺,上身微微抬起的別扭姿勢,一會兒腰就酸得不行。 原平也跟陳嘉志要了個護(hù)目鏡,得到他一句“你湊什么熱鬧”的數(shù)落。人也沒在意,自己笑了笑,又跟靳忘一塊兒趴車底去了。 兩人這么擠一塊琢磨半天,還真把昨天卡住的一個地方給弄好了。原平從車底鉆出來,終于能呼吸點新鮮空氣,中途順手還拉了靳忘一把。 小孩兒開始對他還不服氣,現(xiàn)在看原平露了一手,倒是心服口服。他盯著原平半天不說話,甚至都跟著他們倆進(jìn)了洗手間,等到陳嘉志開始趕他走,才慢吞吞開口:“你叫什么名字?” 原平洗干凈滿手的油污,盯著鏡子里的他:“原平。” 鏡子陳嘉志還是沒舍得換,和八年前那塊一樣,四個角缺了一塊。這是當(dāng)年原平搬進(jìn)來的鏡子,因為他人小,力氣不大,搬鏡子的時候沒注意磕著了桌子,還把手掌劃出道很深的印子,到現(xiàn)在都有道淡淡的疤痕。 陳嘉志在洗手間外邊兒等著他,等原平洗干凈手出來,拍拍他的肩膀:“沒想到這么多年了,你還是沒忘記這門手藝?!?/br> 原平謙虛道:“是叔教得好?!?/br> 原平第一份在汽修廠的工作,就是在陳嘉志這里。當(dāng)時他年齡還沒到,去了許多廠子面試,都被打了回來。陳嘉志從小就跟他父親認(rèn)識,是穿一條褲子的兄弟,看原平他們娘兒倆實在艱難,破例讓原平來汽修廠干活,薪水和普通工人一樣,也算給他開了個后門。 只是后來原平母親嫌這里工資不夠高,就讓原平去了另一家。那一家的工作環(huán)境要更加惡劣,但相應(yīng)的薪水也更高一些。陳嘉志知道之后,還曾經(jīng)去找于秀理論過,結(jié)果直接被她轟出了家門,從此放話再也不去原平家。 “當(dāng)時做得多了嘛,熟能生巧,習(xí)慣刻在骨子里,現(xiàn)在想忘也忘不掉了?!?/br> 他這話說得平淡,可背后蘊(yùn)含著的種種一切,沒有一件是輕松的。陳嘉志沒再說話,又拆了盒煙抽:“這段時間什么打算?” “就普通上班,馬上到中元節(jié)了,打算去看看我爸?!?/br> 陳嘉志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平,你是個好小子,這么多年了還記著你爸?!?/br> 于秀的精神時好時壞,清醒時候經(jīng)常拉著原平講他們的戀愛史,眼睛里的小女兒情態(tài)藏都藏不住。發(fā)瘋的時候,原父卻變成了她口中最低等的男人,惡毒的詞語無所不用其極。 而原平,作為她的兒子,挨罵自然是首當(dāng)其沖。 原平笑了笑沒說話,在這里也呆了一上午,沈知意大病初愈,他不敢放人一個人在家太久。 男孩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紅色紙幣,塞到陳嘉志手里。陳嘉志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說什么都不肯收。 早就料到他會這樣,沈知意提前給他支了個招。原平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對陳嘉志說道:“叔,本來這錢吧要是我給你的,你不肯收也就算了。可這是你侄媳婦兒孝敬你的,你不收,我沒法兒回去交差啊?!?/br> 陳嘉志這下是徹底驚訝了:“好小子,不聲不響連媳婦兒都娶上了!不錯啊,怎么樣,打算什么時候抱個姑娘小子?” “是個男媳婦兒,” 說到沈知意,原平溫柔笑笑?!罢劜簧鲜裁幢Ш⒆?,我們倆好好的就行?!?/br> 只要他好好的,比什么都強(qiáng)。 這年頭確實也有男人和男人結(jié)婚的,陳嘉志雖然還是不太能接受,但也聽過好幾個。但他料想于秀是肯定不能接受的:“那你媽呢,她也同意?” “他們就見過一面,處的不太行。” 何止是不太行,結(jié)婚之后,原平第一次帶沈知意回家。于秀一見到兒子帶了個男人回來,臉立刻拉得老長,把人弄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原平意識到放他們兩個共處一室實在不行,把沈知意先送回了他們自己家,結(jié)果轉(zhuǎn)頭一回家,就被于秀扔過來的花瓶砸了個頭破血流。 原平還清清楚楚記得女人說的話:“你這個廢物!大學(xué)上不好,掙不到錢,現(xiàn)在還和一個男人結(jié)婚,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你怎么不跟你爸學(xué)學(xué),死了算了,還讓我清凈?!?/br> 原平?jīng)]說話,低頭用衛(wèi)生紙擦了擦頭上的血跡??谧釉业糜悬c大,手放上去就是一陣疼痛,新的血又從創(chuàng)口里流了出來,順著原平的側(cè)臉往下淌。 怎么流也流不完,原平也放棄去擦了。他沉默地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對于秀說:“媽,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br>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觸動了于秀,女人眼眶里突然又開始落淚。她如夢初醒,好像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抱著原平就開始嗚嗚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