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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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平一晚都沒敢睡得很沉。沈知意病了一晚,男人就一晚沒睡,一直守在他病床邊,時不時給他擦擦額頭上的汗,或是用手去試探他的體溫。 到了早上,沈知意的體溫總算是穩(wěn)定下來,不再反反復(fù)復(fù)地發(fā)燒。原平松了一口氣,他一晚沒睡,也不敢疲勞駕駛。兩人在醫(yī)院外面喝了點粥,打車回了家。 ------ 昨天去接沈知意,摩托車停在景豪門口。后來夜深了,沈知意又病著,原平也沒再去取。幸好陳嘉志的修理廠就在旁邊,原平就給他打了個電話,拜托他把車拖走代為保管一晚。 “小平,這是你上次托我找人熏得土臘rou,正好你今天過來了,順便拿回去。” “行,辛苦叔了,過段時間我也給你尋點東西來。” “嗨,跟我客氣啥。” 陳嘉志把手里的煙頭往水泥灰的墻壁上一擰,立刻在墻上燙下一個黑痕。 他瞧著眼前的男孩——穿著不合身的工作服,臉蛋黑乎乎的原平仿佛還在昨天,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衣著光鮮,有點大人的樣子了。 陳嘉志看著他,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感慨還是遺憾:“和你媽,還那樣呢?” “沒有。” 原平的話一如既往地少,他不擅長去解釋什么,或者爭辯什么。 這樣的人,其實在社會里生存很不容易。因為不善言辭,他們做出的功績常常被冠上別人的名字,而不是自己做下的壞事,也會被歸罪到自己身上。 “你也別怪她,你爸走之后,她一個人把你養(yǎng)大也不容易。” 原平默默點頭:“嗯,叔你放心,我都知道的。” 陳嘉志又從褲兜里摸出根煙,原平湊過來,拿打火機給他點上。煙絲有點劣質(zhì),吸進肺部感覺很猛,嗆得陳嘉志咳了好幾聲才停下。 “叔,少抽一點吧。” 陳嘉志咳得太厲害,原平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拍著他的背,為他順了順氣。 陳嘉志看他一眼:“你爸走了……都多少年了?” “十幾年了吧,記不太清了。” 原父走的時候,原平還是個小孩子。記憶里父親的身影已經(jīng)完全模糊了,原父留下的東西也不多,人走了,也沒留個念想。 “也是,那時候你才多大啊,五六歲?” 五歲。到現(xiàn)在,正好是十八年零七個月四天。日子原平記得清清楚楚,卻沒和和人一個人說起過。 原平點點頭,陳嘉志剛要再說話,有個穿深藍色工作服的小伙子跑過來,嘴里陳叔陳叔地叫,聲音大老遠就能聽見。 他嗓門實在太大,吵得陳嘉志耳朵疼,一腳踹上那小徒弟的屁股,沒好氣地道:“大早上的,叫魂呢你!有屁快放,沒屁滾蛋!” 小徒弟被踹了個趔趄,拍拍屁股上的灰腳印,笑嘻嘻地說:“陳叔,我來找你肯定是有事兒嘛。不過這可不叫放屁啊,我靳哥說了,這叫無事不登三寶殿。” 耍滑頭又被訓(xùn)了一通,小徒弟終于老實,交代道:“靳哥他們在修昨天送來那臺路虎,這車不是金貴嘛,兄弟們怕給人家修壞了,找你過去看看。” “讓靳忘別瞎霍霍那玩意兒!修壞了他能賠得起么?!” 陳嘉志剛剛還訓(xùn)小徒弟嗓門大,沒想到是跟他自己學(xué)來的。原平心里覺得好笑,跟著兩人一起往里面的工作間走去。 確實是變化不少。原平心里也很感慨,跟著陳嘉志到處走走看看,聽他介紹著修理廠現(xiàn)在的變化。 和他八年前在這里打工的時候不同,現(xiàn)在陳嘉志也算是賺了點小錢,所有的東西全部都鳥槍換炮了。所有的工人在工作的時候都有全套的保護設(shè)備,不再是八年前那個家徒四壁的他們了。 原平走過去一看,路虎的車底被吊在半空中,底下的結(jié)構(gòu)能看的一清二楚。一個年紀(jì)不大的男孩兒蹲在那兒,手里拿了把修理鉗,正低頭觀察著什么。 原平走過去沒說話,就這么靜靜站了一會兒。他莫名覺得這個少年跟自己有點像,自己像他這個年紀(jì)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整日里在悶熱難聞的車底下工作。 陳嘉志走過來,順著原平的眼神也看到正在工作的靳忘:“怎么,想起你以前了?” 原平笑著點點頭,又聽陳嘉志在那頭嘀咕:“他跟你可比不了,他現(xiàn)在起碼還是高三畢業(yè),我合理合法地雇傭。你被你媽送來我這兒的時候,還沒成年呢!這陳年虧心事做得喲,我現(xiàn)在都還提心吊膽……” 他沒說話,微笑著聽陳嘉志講述自己的回憶。其實當(dāng)時有多辛苦,原平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唯一遺留下來的記憶,就是那種時時刻刻都很累的疲憊,從身到心。 每天在學(xué)校上學(xué),放學(xué)后來這里打工,回家之后,作業(yè)常常都要寫到深夜。時不時還要接受來自于秀的責(zé)罵,和挨罵過后反過來對母親的安撫……種種的種種,都讓十五歲的原平心力交瘁。 陳嘉志表面上對于秀送原平來車間罵罵咧咧,其實暗地里對他還是照顧有加。修理廠的人對原平也都很照顧。原平下課晚,修理廠放飯又早,每次哥哥們都會給他留一份盒飯,打開還冒著點熱氣。 不過原平最感激的其實還是他們的一視同仁,并沒有因為原平年紀(jì)小或者家庭怎么樣,就格外可憐他。 原平討厭這種同情,生活也不需要這種同情。 靳忘還趴在車底下工作著,這么熱的地方,豆大的汗珠從他臉上滾落,人卻連水都沒顧得上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