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544節(jié)
所謂略通水性,是指在船上不暈圈,掉江水里面能撲騰兩下。 “陛下離開一日,敵軍便發(fā)現(xiàn)不對,往回趕,我軍水軍纏住,一部分在烏林,一部分走陸地往回趕。”斥候回稟道。 靠兩條腿從夏口走陸路回返樂鄉(xiāng),至少需要半個月以上。 相當(dāng)于梁軍走的直徑,楚軍走的外圓周長。 而且梁軍還有戰(zhàn)馬。 “南北分裂五十載,一統(tǒng)天下,就在今日,諸位,當(dāng)努力向前!”李躍一口酒灌下,將陶碗狠狠砸在地上。 “不破樂鄉(xiāng),當(dāng)死在江南!”一人首先高喊道。 盧青在耳旁低語:“此人賈平,乃賈堅將軍之孫,去年從軍,為什長。” “壯哉!”李躍多看了兩眼,只覺得此子頗為雄壯,大有賈堅之風(fēng)。 “不破樂鄉(xiāng),死在江南!”身后士卒跟著吼道。 接著便是陶碗仿佛雨點般清脆砸在地上。 原本這種血戰(zhàn)該張蠔上,但張蠔是純粹的北人,不擅水,徐成督鎮(zhèn)南陽和荊襄多年,水性尚可,智勇雙全,派他上更合適一些。 “殺!”李躍拔劍指向大江怒吼一聲。 “殺、殺、殺!” 士卒們紛紛大吼,煞氣沖天。 然后一個個扛著斧頭、骨朵、刀盾、弩機跳上竹筏和舟船,向南疾馳而去。 夕陽西下,煙波浩渺中,金光閃閃。 第七百二十八章 渡 李躍以劍拄地,顧不上來回奔波的疲憊,就這么望著大江,望著南面,心潮此起彼伏,勝負在此一舉。 多年夙愿也在此一舉。 馬顧、沈勁的水軍只能作為奇兵,正面戰(zhàn)場打不開局面,他這支人馬也難以發(fā)揮奇效。 李躍從不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江面上,敵軍水寨中駛出幾十條艨艟。 謝玄水軍雖然去了下游,還是留了一手。 不過幾十條艨艟,在幾千條竹筏木排走舸面前,仿佛幾頭獅子遇上成群結(jié)隊的鬣狗。 點點星火燃起,驅(qū)散了江面上的暮色。 艨艟兇狠如狼,橫沖直闖,撞翻了幾十條木筏和小船,船上蒙著生牛皮,一時片刻燒不著。 不過只憑這幾十條艨艟很顯然無法擋住這么多的竹排,將士們頂著南岸的砲石、箭雨,瘋狂朝南岸洶涌而去。 有人掉落水中,抱著浮木,掙扎著向南岸靠去。 不到一個時辰,就有梁軍將士沖上南岸,火光亦綿延至江南岸,點燃了岸邊的枯草和蘆葦。 霎時間,南岸火光沖天,殺聲一片。 火光之中,映照著鋪天蓋地的箭矢、長矛,密密麻麻。 南岸黑云將士沒有一人后退,單薄的身影勇敢迎向敵人的長矛,然后又在火光照耀下倒下。 整個南岸漸漸染成一片鮮紅色…… 楚軍能戰(zhàn)之軍皆為水軍和北府軍,謝玄支援武昌,樂鄉(xiāng)不可能留下多少精銳。 江面上火光通明,那幾十艘艨艟被后續(xù)帶著火油的竹排點燃,停在江心,噼噼啪啪的燃燒著,不斷有火人慘叫著,從船上跳入江水之中,再也沒了聲息。 李躍走到江邊,迎著江風(fēng),風(fēng)中攜帶的清冷,稍稍驅(qū)散了身上的疲憊,幾具浮尸被波濤送回北岸,上下起伏著,漆黑的江水中帶著一抹淡紅。 起初還以為是楚軍,目光掃過,忽然看到一張有些熟悉的臉。 舉著火把湊近,心中莫名的一陣傷感,浮尸之中,竟然有賈平,泛白的雙眼無神的望著漆黑天穹,在波濤中沉沉浮浮,胸前中了十余箭,還有被長矛撕開的內(nèi)臟,鮮血早已流干,傷口泛出淡淡的慘白色。 這孩子沒有辜負他出征時許下的諾言。 李躍用長矛將其勾上岸,合上他的雙眼,沒有時間為他傷感,“打撈尸體,將他們厚葬在江邊。” 戰(zhàn)爭是無比殘酷的,天下一天不統(tǒng)一,這種事情還會持續(xù)下去。 漢末大戰(zhàn)至今,不知道多少華夏好兒郎葬身在戰(zhàn)場上。 要么因八王之亂莫名的自相殘殺而死,要么無比屈辱的死在胡人刀矛之下。 望著對岸隱隱傳來的廝殺聲,李躍返回江陵城,登上城樓與親衛(wèi)一起擂動戰(zhàn)鼓。 咚、咚、咚…… 一聲比一聲沉重,穿破了長夜,穿過了長江。 片刻之后,江南岸的喊殺聲又激昂起來。 李躍一直敲到雙手抬不起來,才被親衛(wèi)換下,靠在城樓庭柱上,靜靜的望著南面,恨不得自己提刀殺過江去。 不過現(xiàn)在自己是一個皇帝,而不是一個山賊頭子。 戰(zhàn)場上,主將再多的神機妙算都沒用,狹路相逢勇者勝才是至理,戰(zhàn)前部署的再好,也需要將士們執(zhí)行下去。 漸漸的,敵軍的砲石和箭雨也稀落起來。 這說明長江已經(jīng)完全被己方掌握,但南岸的喊殺聲仍未停止。 民夫拉出更多的竹筏木排鋪在江上,披著重甲的士卒一個個跳上去,隨著水流向南岸飄去。 聽著耳邊的喊殺聲,李躍竟然迷迷糊糊睡著了。 這幾日來回奔波,實在疲憊,畢竟也是四十歲的人了,不能如當(dāng)年一般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睜眼時,天色微亮,身上披著一件寒衾。 身邊盧青守了一夜,瞪紅著眼。 李躍掃了一眼對岸,既然無人叫醒自己,說明進攻順利。 久守必失,謝玄再怎么厲害,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不可能兼顧這么長的江防。 面對如此大的壓力,能跟自己斗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非常不錯了。 “陛下,我軍已經(jīng)攻破敵軍水寨,正在圍攻樂鄉(xiāng)城。”盧青一臉疲憊,言語里面透著興奮。 “只拿下水寨?”李躍微微失望,弄出這么大動靜,沒能攻破城池。 樂鄉(xiāng)城沒破,謝玄就還有一絲機會。 不過也不能怪將士們作戰(zhàn)不力,攻破敵軍水寨已經(jīng)不容易,沒有攻城器械,一時片刻奈何不了樂鄉(xiāng)城。 “敵將田洛、孫無終頗為英勇,率兩三千北府精銳據(jù)城死守。” “讓張蠔、劉牢之率前鋒軍渡河,傳話給他二人,武昌沒拿下,朕不怪他們,樂鄉(xiāng)拿不下,就不要再吹噓什么萬人敵了!” “領(lǐng)命!” 過不多時,李躍聽到城中傳來一陣陣尖銳而高亢的怒吼聲。 這公鴨般的嗓門,不用看就知道是張蠔,只有他的聲音才會如此特別。 接著便傳來沉重的盔甲鏗鏘聲,一隊隊重甲步卒提著大斧、狼牙棒走向長江。 控制了長江,攻破樂鄉(xiāng)只是時間問題。 看這氣勢,李躍知道樂鄉(xiāng)城差不多了。 歷來沖鋒陷陣的都是他們,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很少辜負李躍的希望。 到了晌午,斥候興奮來報,“啟稟陛下,張、劉二位將軍身先士卒,攻破城池,張將軍力斬孫無終,田洛力竭,率七十三部曲東向自刎而死。” 聽到敵軍自刎,李躍心中原有的仇恨忽然煙消云散。 兩軍交戰(zhàn),各為其主而已。 即便有仇恨,也不該蔓延到普通士卒身上。 他們的父兄、鄉(xiāng)鄰也有不少死在黑云軍手上,這種仇恨沒有意義。 不過田洛等人的精神值得后人敬仰,比動不動就跪在胡人胯下乞活的名門望族強太多了。 “厚葬之。”李躍揮揮手。 “唯!” 樂鄉(xiāng)被攻破,謝玄成了喪家之犬。 李躍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整個人頓時精神起來。 雖然激戰(zhàn)了一夜,江陵城中尚有兩萬士卒沒有投入大戰(zhàn)之中。 “傳令,城中之軍盡起,隨朕奔赴夏口,不能走了謝玄!” 謝玄手上的水軍、北府軍若是退回江東,日后肯定是一大隱患。 拿下此人,等于斷桓溫、謝安一臂。 第七百二十九章 進 李躍現(xiàn)在只有一個想法,不能讓謝玄跑了,否則這場大戰(zhàn)就算不上完美。 顧不上連日奔波的勞累,李躍望都沒望樂鄉(xiāng)一眼,就召回張蠔、劉牢之,率兩萬騎兵在此踏上征程。 兵貴神速。 現(xiàn)在樂鄉(xiāng)兵敗的消息還沒傳到夏口,謝玄對上游這么多城池肯定還抱有一絲幻想。 騎兵從原路趕回。 狂奔到華容道,天色忽然陰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