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524節
“襄陽未破,桓溫豈肯投降?此信是來迷惑陛下。”盧青強行解釋。 江東名士就愛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李躍踱了兩步,“回信一封,就寫大丈夫生居天地間,豈能郁郁久居人下?” 盧青一愣,“陛下這是……” 李躍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全天下都知道他桓大司馬要干什么,還裝什么?讓他干脆一些,若是沒這個膽量,不如早些歸降大梁,不失公侯之賞賜。” 司馬家立國之后,經受權臣一輪又一輪的挑戰。 歷史上即便挺過了桓溫桓玄父子,也沒挺過宋武帝的一刀,早死晚死都是一死,沒有五胡亂華轉移矛盾,八王之亂后,晉朝就應該入土。 李躍也算是給桓溫指明人生道路了,就看他敢不敢干。 盧青奮筆疾書,李躍走出大堂,外間將校云列,早已等候多時,旌旗隨風飄揚,戈矛熠熠生輝。 目光掃過,徐成、曹堪、秦彪、糜進…… 眼神中透露著對勝利的渴望,不過很多人雙鬢已經染了白霜,臉上皺紋多了幾道。 “攻城。”李躍揮揮手。 襄陽的命運已經注定,積重難返的江東,命運同樣早已注定。 要防備的只是他臨死前的反撲而已。 歷史上即便贏了淝水之戰,江東也沒能一掃積弊、重新振作,反而加快了滅亡。 “領命。”眾將齊聲喝道。 片刻之后,戰鼓轟鳴而起。 襄陽城下,一架架新式投石機仿佛巨獸一般虎視眈眈,比舊式投石車大了足足三倍。 每一架投石機都有五六十人cao作,絞盤、抬石、拉繩索。 在巨大的吱呀吱呀聲中,八十余輛投石車蓄勢待發。 戰場在這一刻忽然安靜下來。 城上城下無數人望著這些木制的巨獸,有人迷惘,有人驚駭,也有人不以為然。 “放——”李佑拖長的聲調,仿佛一支哨箭劃破長空。 “放——”其他傳令兵也跟著呼喊起來。 轟—— 八十三顆百斤巨石拋向天空,呼嘯著,砸向襄陽西城墻。 一聲聲巨大的爆響中,石屑紛飛,城墻rou眼可見的凹陷進去。 接著第二輪第三輪巨石轉眼即至,砸在城墻上,城墻一陣搖晃,再也沒之前那么堅固。 投到第十六輪后,挨著甕城的一段城墻,在十幾萬人的注視下忽然裂開,然后崩開。 戰場忽然又短暫的安靜下來。 梁軍和晉軍都沒想到一向堅如磐石的襄陽城,竟然會崩裂。 雖然缺口并不大,只容一人經過,但給兩邊士卒心理沖擊是巨大的。 這種安靜不到三個呼吸,忽然爆發出海嘯一般的歡呼聲,“破了,破了!” 城墻上一陣惶恐,還有人從城墻上摔了下來,發出一陣陣慘叫。 襄陽作為桓溫的老巢,城內留有精銳,短暫的驚慌失措后,當即以木石塞住了裂縫。 不過這注定是徒勞的。 仿佛故意要放大城中守軍的恐懼,拖了半個時辰,巨石再度降臨。 各種小型投石車、霹靂車、弩車也被推了上來,大小石頭、踏橛箭雨點一般的砸了過去。 城墻上的裂紋越來越多,連甕城都被轟塌了。 李躍望著熱火朝天的戰場,心中一陣感慨,技術不僅是生產力,同樣也是戰爭能力。 “陛下,何時出擊?”徐成詢問道。 “兵法有云,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如今勝負已分,不必急于一時,傳令,投石車日夜不停。” 窮則戰術穿插,富則火力覆蓋。 五萬大軍,再加上四萬民夫,能讓投石車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城中守軍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這一戰打不下去。 因為他們的壁壘已經失效了。 白天砲石,晚上火油、木頭,隔上一個時辰就轟擊一次,城頭火光滔天,徹夜不休。 李躍原本以為晉軍會發動夜襲,誰料依舊龜縮城中。 不過轟了一天一夜,投石車高負荷運轉下,損壞三分之一,隨軍工匠修修補補,也還是有十一輛徹底報廢了。 其他小投石車損壞更多。 但這些都是小問題。 到了中午,襄陽西城墻坍塌了一小片,在城墻之間形成了一道由石頭、木頭和少許尸體組成的斜坡。 斜坡之后,晉軍推倒了屋舍,組成第二道防線,明顯是要巷戰,負隅頑抗。 即便如此,投石車依舊不停,瘋狂朝里面傾瀉著。 民夫們用牛車將一車車的石頭運來,黑云甲士組成數個方陣在投石車前戒備,右側,兩支五千人的騎兵蓄勢待發。 一直到第三天,各種投石車損壞了將近一半,李躍才下令停止,“夠了,給他們最后一刀吧。” 第七百零一章 識時務 不見棺材不掉淚。 不真刀真矛的廝殺一場,城內守軍就永遠有僥幸心理。 冷兵器時代無論器械多先進,最終決勝還是要靠人。 襄陽既然是桓溫的老巢,肯定有死心塌地忠于桓溫之人。 不過城墻塌了,晉軍的唯一依仗已經煙消云散,這場大戰基本沒有什么懸念。 戰鼓聲響起。 提著刀斧、骨朵、狼牙棒的前鋒軍死士興奮的向前。 他們并沒有陣列,而是三三兩兩的散開,保持一定的距離,同時又能互相呼應。 刀盾手走在最前,弩手在后警戒,提著大斧、狼牙棒的重甲士走在最后。 若論黑云軍中誰最擅長苦戰、血戰,非他們莫屬,很多人已經四十大幾,卻并不想退役,一輩子廝殺慣了,離開了黑云軍反而無所適從。 他們早已被亂世同化,只有戰場才能讓他們安心。 這時城內的弩機、投石車也開始發揮威力,雨點一般的砸了過來。 黑云將士們并未慌亂,很多百戰老卒頭也不抬,只憑潑風聲就能判斷石頭木頭砸來的方向。 這種時候越是慌亂,反而死的越快。 晉軍的守城器械并不多,毀在梁軍的燒砸之中,付出百余人傷亡的代價后,前鋒死士已經沖上坍塌的城墻。 大斧、狼牙棒很快就跟晉軍的長矛撞在一起,爆出一團團血花。 其他城墻也在激戰。 不過晉軍的抵抗依舊堅決,與黑云甲士仿佛爭奪缺口。 從晌午廝殺到下午,頑強抵抗,憑借城內的巷道與黑云軍反復拉鋸。 很多晉軍都是北方流民,與黑云軍同出一脈,并不缺乏斗志和武勇。 尸體堆積一人多高,傷亡遠高于黑云軍,卻死戰不退。 “兒臣愿率一軍攻城!”李佑拱手道。 “你現在是秦王,不是軍中一都尉,沖鋒陷陣之事輪不到你。”李躍平和道。 李佑什么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從軍太早,智略少了一些。 這種心性,在中土混不開,卻適合西域。 西域還是需要一個敢于進取的秦王。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孟寬之事,不要放在心上,以后還會有更多的人倒下。”李躍知道他是受孟寬之死刺激。 “當日若不是虎頭攔阻,沖上去的就是兒臣。” “那也是他的命,你若是過不了這一關,就不要去西域了,身為君王,沒有兒女情長。”李躍平靜的望著他。 這算是最后一次教誨了。 李佑全身一震,“兒臣受教。” “陛下,城中晉軍倒戈,自相混戰,百姓亦協助我軍,城中大部已被攻取,桓豁龜縮于內城之中。”斥候前來稟報。 這年頭的重要城池都有內外城。 合肥還有三道城墻。 “外城都被攻破了,內城能救得了他們?先救援百姓,清剿亂軍。”李躍下令道。 只要投石機推上來,內城反而更容易攻擊。 “唯!”斥候轉身離去。 “明日內城之戰,由你指揮。”眼看天色不早,李躍對身旁的李佑道。 “兒臣領命。” 入城的黑云軍在鴻臚吏的監督和將領的約束下,沒有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