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各地招募而來的良家子只有一千七百多人，李躍沒時間給他們磨合、訓(xùn)練，只能以戰(zhàn)爭學(xué)習(xí)戰(zhàn)爭。

    玄甲軍加上在洛陽的黑云驍騎，一共兩萬一千騎，配合王猛、魏山、慕容垂、薛強、苻雅諸軍，張蠔、劉牢之、諸葛侃、慕容令、苻融諸將，足夠來一次犁庭掃xue了。

    春耕剛剛開始，梁國上上下下都忙碌起來。

    有時候戰(zhàn)爭反而能凝聚人心。

    涼州叛亂看似來勢洶洶，實則分成了幾股勢力，無法形成合力，各自為戰(zhàn)。

    這些勢力，又怎會是王猛、慕容垂的對手？

    不過涼州羌胡也并非全都跟著叛亂，苑川（今甘肅榆中）、勇士川一帶的乞伏、斯引、出連、叱盧等鮮卑諸部宣布歸順大梁，聽從征西將軍府的調(diào)遣，出騎兵兩萬，協(xié)助梁軍征伐。

    盧水胡的另外一支彭部，也宣布歸順大梁。

    梁軍還沒到，盧水胡便自相殘殺起來。

    西邊大戰(zhàn)迫在眉睫，其實對關(guān)東影響不大，只是一場局部戰(zhàn)爭而已，百姓照舊投入忙碌的春耕之中，生機盎然。

    第六百五十五章 慎戰(zhàn)

    事實上，暗中推動一切的不是沙門，而是王猛。

    苻雅在幾個月前就上過一道奏表，陳述河西形勢，一旦他的三萬人離開，河西必定大亂。

    王猛回信苻雅不必擔(dān)心，趁大梁沒有接手前，亂一亂也好，讓牛鬼蛇神們浮出水面，然后一網(wǎng)打盡。

    “當(dāng)年諸葛武侯攻伐南中，七擒七縱，南中蠻族遂對蜀漢死心塌地，為何叔父反其道而行之？”太子李儉執(zhí)子侄之禮，恭恭敬敬。

    “此一時彼一時也，后漢魏晉，涼州叛亂不斷，欲治此地，當(dāng)用猛藥，大梁的國力不允許懷柔之策，而且涼州不同于南中，連接西域、草原、高原，諸胡來來往往，遷徙不斷，互相吞并，懷柔之策難以施行。”王猛耐心的解釋道。

    單從他儒雅的外表，絕看不出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但李儉知道，正是這位的大刀闊斧，一舉解決了關(guān)東豪強，從而奠定了大梁強盛的基礎(chǔ)。

    朝廷將王猛的功勛排在第一時，很多人私下議論紛紛，認為常煒應(yīng)該功居第一，但李儉知道，大梁最難最硬的骨頭，都是王猛啃下來的。

    “既然如此，叔父為何遲遲不進兵？”李儉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洛陽的玄甲軍和黑云驍騎三日前已經(jīng)進入長安，王猛沒有任何出兵的意思，還下令苻雅固守姑臧，慕容垂屯兵金城。

    王猛哈哈一笑，“何必著急，讓涼州各方勢力想清楚，而且涼州士族豪強至今都沒有動靜，他們不急，我們何必著急？”

    “叔父這是逼士族豪強們屈服？”李儉恍然大悟。

    不過王猛的心思要比這更遠更深，也更狠，他在等士族豪強們站隊。

    涼州士族豪強樹大根深，同樣需要梳理一番。

    此番叛亂，他們不參與也不協(xié)從朝廷鎮(zhèn)壓，就能看出他們的心思。

    無論哪一方贏了，他們都不吃虧，將來都要依靠他們治理涼州。

    別看涼州羌胡們鬧的兇，卻沒一個攻打他們的，反而極盡所能的拉攏。

    可惜他們遇上的是王猛。

    “涼州士族孤懸西垂數(shù)十年，與中原離心離德，仍心系晉室，此次叛亂，亦可看成是涼州士族在向朝廷示威。”王猛為李儉分析涼州形勢，以及繁雜的各種勢力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

    不正面響應(yīng)朝廷平叛，其實就是在支持叛亂。

    上一次苻雅與他們談，士族想要的，苻雅給不了，所以也就不了了之，繼續(xù)觀望。

    李儉聽的嘆為觀止，“未想一場大戰(zhàn)，牽涉如此之廣，各方心思如此之多。”

    “治國用兵，千頭萬緒，忽略其中一處，有可能數(shù)萬將士死于非命，數(shù)百萬百姓種出的糧食付之一炬，兵法有云，未慮勝，先慮敗。此戰(zhàn)若敗，殿下可知后果？”

    “還望叔父解惑。”

    “兵者，國之大事也，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此戰(zhàn)若敗，國威不存，那些畏懼大梁的夷狄，也會起兵對抗朝廷，后漢羌胡之亂，便會重現(xiàn)，大梁需要耗費更多的錢糧與將士，平息此地，從而分散了精力，十年內(nèi)，無力討伐代國和江東，看似烈火烹油之勢，反而危機四伏。”

    一向好戰(zhàn)的王猛，居然規(guī)勸李儉慎戰(zhàn)起來，也算用心良苦。

    一個好戰(zhàn)的皇帝并不是什么好事。

    大梁已經(jīng)出了一個，不需要第二個，接任的君主需要休養(yǎng)生息。

    而且好戰(zhàn)與善戰(zhàn)相距十萬八千里。

    未經(jīng)戰(zhàn)陣，輕言戰(zhàn)爭者，貽害無窮。

    慎戰(zhàn)也不是不戰(zhàn)、畏戰(zhàn)。

    “侄兒銘記叔父教誨。”

    “啟稟都督，拓跋孤兩萬騎已至居延澤！”門外房曠輕聲道。

    王猛道：“吐谷渾的援軍來了沒有？”

    “吐谷渾未派援軍，而是派來了使者，剛剛?cè)霠I。”

    “哦？”王猛略感驚訝。

    禿發(fā)部是從拓跋鮮卑分裂出去的一支，吐谷渾則是慕容鮮卑的旁支，盤踞西海多年。

    過不多時，吐谷渾使者來見，“拜見都督！”

    “涼州大亂，爾等安敢覬覦華夏疆域？”王猛冷冷道，儒雅的氣質(zhì)頓時變?yōu)樯窔猓钆杂^的李儉都心中一寒。

    使者臉色一變，“都督誤會了，吐谷渾向來親善華夏，小使此來，是進獻健馬五千匹、金銀五百斤，略表我家大人對大梁心意。”

    此時的吐谷渾還只是一個部落，首領(lǐng)碎奚性情仁厚，不喜爭殺。

    五千匹健馬、五百斤金銀對一個部落而言，不是個小數(shù)目。

    伸手不打笑臉人，王猛語氣和緩起來，“吐谷渾心意，某定會轉(zhuǎn)達朝廷。”

    使者察言觀色，“我家大人除了略表心意，還愿出兵五千協(xié)助朝廷平定河湟康寧之亂。”

    “哦？你家大人有何請求，不妨一并說來。”王猛一眼就看出吐谷渾有求于大梁。

    “都督英明，我家世代鎮(zhèn)守西海，小使此來，特意請求朝廷的冊封！”使者滿臉期待。

    自封的單于、王，如同沐猴而冠，只有得到中原王朝的冊封才有說服力。

    “這是大事，吾上表一封，汝可入朝請封。”

    “多謝都督！”使者大喜，拱手而退。

    剛一退下，就有人前來稟報，“都督，索、賈、張、陰、郭等涼州士族聯(lián)袂前來拜見。”

    “還是來了。”王猛目中精光一閃。

    “叔父不正是在等他們？”李儉道。

    涼州能否平定，關(guān)鍵就看這些士族。

    梁國雖然能武力征服涼州，但沒有他們的配合，也會像氐秦一樣，根基不牢，叛亂一茬接一茬。

    東漢羌亂中，就有大量豪強牽涉其中。

    曹真雖然掃平了河西，但叛亂還是時有發(fā)生，曹睿為了穩(wěn)住涼州，迎娶西平郭氏為皇后，郭氏一門三侯，榮寵一時，方才換回了涼州的安寧。

    但曹魏江山，一半就是壞在這位明元郭皇后手上，向司馬懿妥協(xié)，弄倒了曹爽，成了司馬氏的幫兇。

    王猛道：“臣等的不是他們，也沒什么跟他們談，傳令，本都督軍務(wù)繁忙，無暇招待他們，請他們自便！”

    “唯！”房曠拱手而去。

    “叔父這是為何？”李儉的問題又來了。

    “一戰(zhàn)都沒打，能談出什么？戰(zhàn)場上得不到的東西，靠幾張嘴更談不來！”王猛又給李儉上了一課。

    來長安這一個多月，李儉感覺比自己幾年都學(xué)的多，很多都是尚武堂中學(xué)不到的東西。

    第六百五十六章 冊封

    諸葛武侯病逝五丈原后，魏明帝放飛自我，開始大興土地，興建太極殿。

    并以太極殿為中心和軸線，東西堂并列為常朝，遂成東西堂制度。

    中心正殿前設(shè)三道宮門、宮城，三大主殿成南北縱列，是為“五門三朝”。

    后世都城，皆采取太極殿制度，影響深遠。

    石虎的襄國、鄴城、隋唐的長安，皆沿襲此制。

    東堂之中，李躍正在跟常煒商議涼州形勢。

    “后漢以來，涼州叛亂從來不難平定，朝廷大軍一到，便可立竿見影，然則大軍一去，數(shù)年之后，叛亂又起，反反復(fù)復(fù)，以至耗費錢糧巨億，依舊無濟于事。”

    常煒以東漢舉例。

    持續(xù)百年的漢羌大戰(zhàn)，弄得東漢焦頭爛額，不是打不贏，而是涼州羌胡平了又叛，叛了又平，東漢財政被拖垮，弄得朝廷上掌權(quán)的外戚鄧騭建議放棄涼州。

    但沒被采納，朝廷遂向百姓加稅，又疊加了一個王朝中晚期的腐朽，從而引發(fā)黃巾起義。

    而葬送漢朝的董卓，正是隴西良家子，靠漢羌大戰(zhàn)崛起。

    當(dāng)然，西羌叛亂，也有東漢官吏腐敗無能的原因。

    但現(xiàn)在涼州面臨的形勢更為復(fù)雜，不只是羌人，還有鮮卑、匈奴各部，以及沙門、士族豪強在其中攪風(fēng)攪雨。

    冉閔殺胡令，不少胡人逃奔涼州。

    而涼州士族豪強就像一頭烈馬，不會乖乖聽話的，需要強有力的手段馴服他們。

    王猛這一戰(zhàn)，不是簡單的平叛，而是要將涼州的禍亂之源連根拔起，會借苻雅挑起諸族叛亂，肅清盤根錯節(jié)的各種勢力，掃平各種牛鬼蛇神，讓涼州真正重歸大梁懷抱。

    “王景略乃華夏之神劍！天下間敢行此事者，唯此一人爾。”

    其實一開始李躍也低估了此戰(zhàn)，以為只是一場尋常的羌胡作亂。

    不過王猛一反常態(tài)的按兵不動，讓李躍逐漸看到水面下的東西。

    “此等人物，當(dāng)年桓溫竟然錯過，可見天命不在江東，而在大梁。”常煒為人實在，身居高位，卻不嫉賢妒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