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王猛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而在他背后的氐秦。

    這么拖下去，蒲坂防線必然失守。

    其他戰(zhàn)場傳回的消息也不樂觀。

    南面，新城郡失守后，兩軍向上庸進(jìn)軍。

    武關(guān)倒是沒有什么損失，但潼關(guān)在慕容垂的猛攻下，丟了前關(guān)和左關(guān)，損失五百七十余精銳。

    五百多人看似不多，但秦國就這么點實力，這里損失五百，那里損失八百，長年累月，氐秦所剩不多的精銳就耗光了。

    北面，梁軍對河套虎視眈眈，之所以沒有出兵，只是在配合蒲坂戰(zhàn)場，不然憑河套的幾千秦軍，根本守不住。

    更危險的是這幾年窮兵黷武，關(guān)中油盡燈枯，諸族百姓不堪重負(fù)。

    一個月前，關(guān)中童謠四起，漸漸流傳至軍中：魚食草首，羊臥土上，刀出山河，斬關(guān)破鎖。

    魚者，鮮卑。羊者，羌也。

    意思是鮮卑人將與羌人一同作亂，至于后兩句，三歲小兒都知曉其意。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決死一戰(zhàn)！”彭超暴躁道。

    “僅憑我們實力不夠，當(dāng)上書天王，言陳前線形勢，秦之興亡，唯有一戰(zhàn)！”鄧羌也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秦國耗不起。

    只要出兵，總會有幾分機(jī)會，但如果不出兵，這么圍堵下去，關(guān)中遲早不攻自破。

    所以要打就打傾國之戰(zhàn)，一戰(zhàn)定勝負(fù)！

    俱難、彭超二將一臉震驚。

    鄧羌卻是滿臉堅決，“回城！”

    第五百八十四章 海鮮

    強力推行五銖錢后，整個關(guān)東的經(jīng)濟(jì)逐漸活躍起來。

    經(jīng)濟(jì)活躍，整個梁國就越來越有活力。

    從鄴城就能看出，人口越來越多，南來北往的商賈成群結(jié)隊。

    連帶的整個河北都活躍起來。

    李躍對民間開放漕運，商賈可以直接通過運河輸送貨物，基本涵蓋了梁國所有重要城市，以及人口繁密區(qū)域。

    盛夏的天氣，李躍能吃到東海送來的海鮮。

    船上設(shè)計了海水儲藏間，可保存很多天。

    當(dāng)然，皇帝的東西，肯定不一般，海航司用窖藏的冰塊保鮮，為了讓李躍吃到最新鮮的海鮮，還發(fā)動了四千纖夫，日夜不停，從滄州往鄴城運。

    據(jù)說還累死了幾十民夫。

    沿途官府不敢過問。

    海航司上表，說是百姓甘愿為大梁獻(xiàn)身。

    “參與送海鮮的海航司長史、司馬、從事、掾吏，全部罷免，永不錄用，主事之人，斬首。”李躍打了個飽嗝，擦了擦嘴。

    釜中沸湯咕咕作響，香氣濃郁。

    旁邊食盤上放著切好的海參、海貝、海魚、蝦蟹，只等下釜。

    可惜這時代的調(diào)味香料不多，也吃不出什么味來，李躍個人感覺跟河鮮差不多。

    見常煒、崔宏、劉應(yīng)停下筷子發(fā)愣，李躍又笑了，“吃啊，爾等為何不吃？這些海鮮送到鄴城不容易，有人花了這么大的力氣，不可浪費。”

    “陛下……不近人情也。”常煒開了個玩笑。

    “不是朕不近人情，而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大梁才剛剛有了起色，就如此鋪張，如何休養(yǎng)生息積蓄國力？設(shè)置海航司是為了獲取海洋利益，造福國家，而非朕一人，此乃公器私用，朕為皇帝當(dāng)為天下表率！”

    李躍對吃吃喝喝就像對女色一般，沒有多大興趣，早年在黑云山上餓的兩眼冒綠光，能吃飽就是最大的福分。

    只有真正經(jīng)歷了饑餓的人，才知道饑餓有多可怕，整個人都被一種欲望驅(qū)使著，完全退化成了野獸。

    海航司不僅擅作主張，更深層的是在揣摩皇帝心思，投其所好，仗著皇帝直轄，公器私用。

    這才幾年，就又出了這種事。

    李躍設(shè)海航司，不是讓他們干這些的，而是擴(kuò)張、進(jìn)取、掠奪……

    所以李躍施以重刑，以儆效尤。

    “治國之難，如臨深淵，一步走錯，萬劫不復(fù)。”常煒感嘆道。

    “治國不難，難的是治人心，這幾顆人頭，不僅是警示朝廷百官，也是警示朕。”李躍深有感觸。

    再好的國策，也禁不住有心人的鉆營。

    幾人再也吃不下去，李躍干脆令人全都撤下，所謂海鮮也就那么回事，海參吃多了就能雄起？

    草原上和遼東的野人們，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照樣殺伐四方。

    李躍道：“王景略上書，言秦國熬不住了，可以準(zhǔn)備伐秦之事！”

    原以為苻堅至少能撐個兩三年，沒想到不到一年，就撐不住了。

    其實苻堅即位以來，每一步都走對了，只是生不逢時，加上手上沒有王猛這種人，替他整合內(nèi)部，凝聚國力。

    氐秦看似疆域遼闊，實則并沒有多少實力。

    “秦利在速戰(zhàn)，大梁利在消耗，陛下何必急于一時？還有兩月便是秋收，可暫緩關(guān)中頹勢，依臣之見，苻堅猶能支持一年，且秦晉結(jié)盟，陛下出兵西進(jìn)，桓溫必不會坐視。”常煒拱手道。

    王猛的意思也是準(zhǔn)備伐秦，而不是立即出兵。

    而且他奏表中用的是“伐”而不是滅，可見氐秦并非虛弱到全無還手之力。

    另一個頭疼的問題是桓溫，他肯定不會無動于衷。

    這兩年實力有所恢復(fù)，又重新?lián)炱鸨狈サ目谔枴?/br>
    還有一人沒提，那就是拓跋什翼健，別看在中原混的灰頭鼠臉，將精力放在草原上后，所向披靡，上個月在與柔然決定性的郅居水之戰(zhàn)，大破柔然諸部。

    陣斬七千余，俘虜兩萬青壯，獲牛馬等各種牲畜二十萬頭！

    剩余柔然向西逃奔金山山脈。

    歷史上拓跋氏最終成為贏家，還是有些東西的。

    如今拓跋什翼健腰桿也硬了起來，厲兵秣馬，盯著南面中土。

    “一年就一年，越往后推，大梁越是強盛！”

    梁國對秦晉兩國戰(zhàn)略和國力上的優(yōu)勢，不是他們一時片刻就能彌補的。

    “臣以為……苻堅或許會孤注一擲！”崔宏拱手道。

    “可詳細(xì)道來。”李躍也覺得以苻堅的性格，不會坐以待斃。

    苻堅即位一來太順利了，基本沒受到什么重大挫折，幾年間吞并了涼州、仇池、漢中，將氐秦的疆域擴(kuò)張了一倍。

    正是烈火烹油之時，豈會甘心這么被梁國鈍刀子一刀一刀宰割？

    上次三路東出，嚴(yán)格說起來，損失并不大，還拿下了上庸三郡，和整個河套。

    臉皮厚一點，完全可以吹噓成一場大勝。

    不過這種戰(zhàn)術(shù)上的勝利，無法抵消戰(zhàn)略上的失敗。

    梁國吞并燕國，從此集中精力對付秦國。

    崔宏起身，侃侃而談：“氐人性情堅韌，苻堅屢次出兵都獲勝，秋收之后，必然集中兵力，傾力一擊，以打破大梁對其圍堵，我軍五路圍堵，苻堅只需擊破一兩路，圍堵之策便施展不下去。”

    廟算、料敵于先，一向是兵法之要義。

    苻堅怎么做，其實并不難推測。

    “不錯。”李躍點點頭。

    崔宏繼續(xù)道：“上庸、河套皆偏遠(yuǎn)，苻堅斷不會用兵于此二地，河?xùn)|銅墻鐵壁，有數(shù)萬大軍在，苻堅亦不會擊此地，是以臣以為，必定出兵武關(guān)或者潼關(guān)！”

    武關(guān)徐成，潼關(guān)慕容垂，都是名震天下的大將，有營壘固守，守上兩三個月，苻堅自己就挺不住了。

    “玄伯之言是也，苻堅想要出兵，桓溫想要北伐，朕給他們一個機(jī)會，傳令呂光、桓伊各率一萬騎北擊拓跋氏，詐稱五萬大軍，以民夫扮之，聲勢弄大一些。”

    苻堅、桓溫縮在關(guān)中、江東，李躍一時半會奈何不了他們。

    所以干脆給他們機(jī)會。

    “朕聚五萬精銳于鄴中，敢出兵者，朕將縱兵擊之。”李躍心中頗有“拔劍四顧問天下莫敢誰何”的氣概。

    秦晉兩國離滅亡，都只差一場決定性的大戰(zhàn)。

    第五百八十五章 略

    此刻關(guān)中，數(shù)十騎沿著渭水飛奔。

    渭水兩岸，已經(jīng)見不到多少村落，只有一座座的塢堡和寨子，據(jù)說都是朝中權(quán)貴的私產(chǎn)。

    強、茍、毛、雷、樊等豪酋跟著苻家攻入關(guān)中，不是為了喝西北風(fēng)的。

    隨著氐秦在關(guān)中站穩(wěn)腳跟，他們也落地開花，繁衍生息。

    當(dāng)然，這些莊園塢堡也少不了苻氏，苻氏子嗣興旺，也不可能喝西北風(fēng)。

    直到長安附近，才有了些生機(jī)。

    但跟關(guān)東比起來，也就一州城的規(guī)模。

    將近一年的對峙，關(guān)中更顯殘破，即便是氐秦的都城，街中百姓衣不遮體，面有菜色。

    見了飛奔而來的騎兵，慌忙躲開。

    騎兵直奔宮城而去，留下一路煙塵……

    苻堅打開蒲坂送來的奏表，眉頭不由擰在一起，如果鄧羌都感覺抵擋不住，那么整個氐秦沒人能擋住梁國的兵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