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439節
嚴格說起來,桓溫用兵水平、眼光、手腕都不差,只是缺乏決心,總是在關鍵時候猶猶豫豫。 如今江東兵權都掌握在他手上,直接干就完事了,江東早已不是幾十年前的江東,他卻非要脫褲子放屁,通過北伐建立功勛,結果玩脫了。 不過桓溫這么叫囂北伐,其實也是另一種默契,短時間內江東不會北伐。 細作傳回的消息,江東并沒有大規模征集糧草征發民夫。 也就是說未來兩三年,南面不必擔心桓溫的威脅。 梁國可以安心發展,積蓄國力,將精力放在西邊。 “不可圖就先放一放,西面五路人馬,耗費著實不少,今年春耕須加大力氣。”李躍打消了滅晉之念。 桓溫合肥大敗后,越來越茍,越來越穩,完全不給機會。 “陛下放心,此為各州縣官府頭等大事。” 這年頭沒有誰敢忽視春耕。 糧食是最大的政績,有了糧食就有了人口。 從去年開始,梁國就爆發了一輪嬰兒潮,朝廷拿出真金白銀鼓勵生育,各地的醫館醫社也忙的腳不沾地。 月姬帶著醫營巡視各州,一面救死扶傷,一面接生。 想要解決北國夏夷對立的問題,其實很簡單,華夏人口占據絕對優勢,問題也就不存在了。 李躍還在思考如何快速積累國力,該用的手段基本都用上了。 與大梁接壤的勢力不是太遠,就是啃不動。 周圍能搶的都搶了一遍。 不但拓跋什翼健跑的沒影了,連往日不斷南遷的高車、丁零、柔然也都跑的遠遠的,不給一點機會。 在黑云山上養成的習慣,不能出去劫掠,李躍全身難受,總感覺心中不踏實。 盯著地圖看了許久,目光逐漸落到百濟、新羅、倭國上。 去年馬顧的水軍就登陸了倭國,擄走幾百人。 既然能登陸倭國,那么登陸百濟、新羅肯定沒問題。 大梁立國都這么多年來,百濟、新羅從不來朝見,未免不把大梁在眼里。 既然不來朝見,不請求冊封,就不是大梁的屬國。 這年頭不是朋友就一定是敵人。 國與國之間的關系更為純粹,四海之內,日月所照,皆為臣妾! 從馬石津(大連)到百濟,比到遼東的距離差不多,乘著季風,貼著海岸線三兩下就過去了。 枋頭周圍集結了大量船只,總不能就這么閑著吧? 光投入沒有回報,就不是良性循環。 百濟倭國的奴隸、錢帛、糧食、礦產都是資源。 而且百濟也不是什么好鳥,八王之亂,五胡亂華,華夏衰弱,百濟趁機出兵,企圖吞并樂浪郡,但都被晉朝樂浪太守擊敗,責稽王、汾西王兩代君主都折在樂浪郡。 如今在位的是近肖古王,勵精圖治,百濟國力增強,大有北侵之意。 樂浪也就是后世半島西北部大平原。 永嘉七年(313年),終為高句麗所奪,燕國目標在中原,沒管這片土地。 馬顧的水軍還可乘機劫掠高句麗一番。 “令馬顧、沈勁出兵劫掠高句麗、百濟!”李躍不再猶豫。 這年頭沒什么不好意思的,道德模范諸葛武侯北伐時,也弄走了不少曹魏百姓,此事見于《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第五》: 亮拔西縣千馀家,還于漢中。 亮出祁山,隴西、南安二郡應時降,圍天水,拔冀城,虜姜維,驅略是士數千人還蜀。 亂世有亂世的好處,你強大了,可以肆無忌憚的劫掠別人。 文學館養著那么多人,以后自會有人洗地。 李躍也不在乎這點名聲,成王敗寇而已,弱小才是原罪。 “臣有一族侄,早年遷居渤海,擅驅舟渡水,結交道人,年方十五,才干勝臣十倍,愿出海擊賊!”一旁的盧青拱手道。 范陽盧氏,曾為天下士族之冠。 族中出一兩個人才不奇怪,不過才干勝盧青十倍,略有些夸張了。 大梁科舉十七方能參加,年方十五,年紀不夠。 如果盧青推舉入仕做官,李躍肯定不會答應,但推薦他出海,卻是出于公心,這年頭養尊處優之人,誰愿意冒著風浪出海砍人劫掠? “哦?叫什么名字。”李躍來了興趣。 “盧循。” “盧循?”李躍一愣,這不是幾十年后與宋武帝劉裕對著干的海賊王么? 范陽盧氏曾號稱北州冠族,從漢朝一直輝煌到隋唐,竟然也出了這么一位不拘一格的人物。 “大才,的確是大才。”李躍喃喃自語。 現在是正興四年(360年),桓溫四十多歲,江東雙玄即將登場,劉牢之諸葛侃已經出來了,那么氣吞萬里如虎的宋武大帝也快出世了。 歷史上劉裕北伐南燕,盧循與徐道覆從廣州水陸并進,由湘水打到荊州,兵卒十萬,戰艦數以千計,順江而下,直抵秦淮河口,逼的劉裕回防建康……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時間過的真快。 不知不覺間,一個新的時代即將降臨。 “陛下?”盧青一愣。 李躍干笑一聲,“范陽盧氏,大才何其多也,準了!” 這年頭人才一抓一大把。 盧循在歷史上名聲不太好,但出去禍禍別人,應該沒什么問題。 第五百八十二章 掙扎 隨著梁軍包圍越來越牢固,蒲坂仿佛汪洋之中的一葉扁舟,只剩下西面與蒲津渡口相聯。 而這四十多里的通道,成了蒲坂的生命線。 需要從關中不斷輸送糧草,才能維持城中一萬五千多守軍的生存。 不過王猛一直不堵死這條通道,甚至不向西面滲透,任由關中的糧草不斷輸送進來。 圍困的時間久了,城中逐漸涌起一種恐慌情緒。 梁秦二國的實力在蒲坂得到最好的體現。 北東南三面水泄不通,營壘連著塢堡,旌旗蔽日,鹿角如林,梁軍宛如一群群螞蟻,不斷有騎兵進進出出。 天氣晴朗時,還能看到從北面長蛇一般的牛羊,浩浩蕩蕩送入各營之中。 每座營壘后方的耕地上,青翠的麥苗已經破土而出。 雖說王猛一直沒有進攻,但鄧羌不敢有絲毫松懈,蒲坂是關中大門,一旦失陷,關中不保。 而士卒一旦適應這種對峙,精神上就會松懈。 這是最可怕的。 蒲坂之所以能跟六七萬梁軍對峙,靠的就是一口心氣,沒了這口心氣,蒲坂也就沒了。 千余秦軍精騎聚集在南城門前,領軍的是鄧羌從弟鄧麾。 “梁賊圍城已久,必然疲憊,眾將士當出城與敵決死!”鄧羌振臂而呼。 上一次出擊還是一個多月前,攻的是東面大營,發動五千多精銳。 但非常不湊巧,遇上了魏山的黑云精銳,只殺傷五六百人,卻陣亡了一千八百余眾,若非鄧羌見勢不妙,殺破重圍,這支人馬都將片甲不歸。 休整了一個多月,鄧羌再次決定出擊。 守城最忌死守。 一味龜縮不出,會降低己方士氣,助漲敵軍氣焰,讓敵軍可以從容布置兵力,調動攻城器械。 “殺!” 這千余精騎無不是精銳中的精銳,身經百戰,視死如歸,一半是華夏子弟,一半是氐人。 南城門打開,千余騎躍馬而出,鄧羌升為主將,親自登上城樓,擊鼓助威。 千余騎兵,在偌大的營內面前仿佛一條扭動的蚯蚓。 正面密密麻麻的鹿角塹壕,無法進攻,向西奔行半里,才見一缺口。 鄧麾一馬當先,毫不猶豫的沖了進去。 十八面戰鼓在城頭瘋狂響動,城下廝殺聲如若雷鳴。 梁軍同樣也松懈了,措手不及,兵慌馬亂。 秦軍在營內中肆意沖殺,如入無人之境。 蒲坂城上歡聲雷動,士氣仿佛瞬間恢復到頂峰。 “將軍,可以全線出擊,一舉拔掉南面敵營!”彭超又得意忘形起來。 不過這一次鄧羌沒有懲罰他,而是死死盯著敵營。 一千騎兵在數萬人的敵營中,如滴水入海,雖然掀起了混亂,但并未挫動敵軍。 秦軍看似鬧的歡騰,實則被限制在左營之中,周圍都是鹿角壕溝,根本過不去,造成的傷亡也不大,也就一兩百跑慢了的梁軍,被刺于馬下。 “此為陷阱,敵軍亦在等我們出城!”鄧羌很快就有了決斷。 “那二將軍……”另一員副將俱難擔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