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416節(jié)
“臣以為……苻堅奉佛,或許是向沙門借錢糧!” 還是崔宏腦子轉(zhuǎn)得快,瞬間就將所有一切都串聯(lián)起來。 任何事情的背后都有一套邏輯在。 關(guān)中能支援苻堅的,只有沙門,不必懷疑沙門的實力,從漢代起,涼州就是沙門鼎盛之地,而越是混亂的年代,他們越是賺的盆滿缽滿。 梁國抑佛,李躍吃到撐。 “原來如此!”李躍向其投去一個贊許的眼神,不愧是冀州神童。 苻堅這是一套連著一套,借沙門迷惑試聽,奏書是為了示弱,背地里卻在磨刀霍霍…… “那么苻堅準備攻我何地?”常煒皺眉道。 兩線大戰(zhàn),對后勤的壓力更大。 眼下就這么一個形勢,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兩邊都瞪著大眼珠子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上庸、南陽、弘農(nóng)、河?xùn)|、河套,無非這四地而已,上庸偏遠難攻,吃力不討好,弘農(nóng)食之無味,河?xùn)|有魏山一萬精兵,北有王猛為援,難以攻陷,所以不是河套便是南陽。”李躍隨口就說出苻堅可能的進攻方向。 如果以河套換遼東,這生意不算賠本。 戰(zhàn)略取舍而已。 不過以李躍多年用兵的經(jīng)驗,苻堅有很大可能攻打南陽。 土地肥沃,人口眾多,糧草豐足,向東可以威懾許昌,向北可以窺伺洛陽,向南可與江東聯(lián)合,兵家必爭之地也不過如此。 相對于偏遠的河套,重兵防守的河?xùn)|,取南陽肯定劃算一些。 如此一來,徐成的壓力就增大了許多。 “苻堅以遼東制我,何不以南陽引誘苻堅?待苻堅東出,三面重兵合圍之,重挫氐秦!”盧青難得的發(fā)一回言。 李躍耐心解釋道:“其一,我軍未與燕軍接戰(zhàn),苻堅絕不會出,此人極擅長把握時機,不可小覷關(guān)中人物,其二,我軍若是重兵以待苻堅,將若燕國何?不可本末倒置。” 目前只能確定慕容恪病重,燕國仍有一定的反擊力量,重兵都拿去南陽圍堵苻堅,燕國還滅不滅? 而且氐秦那群人也不是泛泛之輩。 苻堅能轉(zhuǎn)頭向沙門伸手,并借以迷惑己方,足見其智略。 此時的苻堅太需要一場對梁國的勝利激勵士氣和人心。 “臣……愚鈍。”盧青趕緊拱手。 “軍議本該暢所欲言。”李躍不會在意。 “臣覺得此次苻堅東出,非同以往,當叮囑王都督多多防備。”常煒拱手道。 敵人沒出招,只能預(yù)測,沒有誰能完全料敵于先。 而且氐秦也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李躍深以為然,“太原無需多慮,朕下詔一封,令桓溫攻打蜀中漢中,牽制氐秦精力,再令洛陽許昌陳留鎮(zhèn)兵赴宛城,聽徐成調(diào)遣。” 晉乃梁之下國,自然要聽梁國號令。 蜀中、漢中原本就是江東的地盤,被苻堅奪去,現(xiàn)在是收復(fù)的大好時機。 桓溫正好也缺軍功。 決策就此議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西面都是重將,又有王猛坐鎮(zhèn)太原,苻堅翻不出什么浪來。 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冰雪也快消融,只剩下淺淺一層。 就在六萬黑云將士整裝待發(fā)之際,盧青匆匆前來稟報:“陛下,慕容德、鮮于亮領(lǐng)騎兵一萬,自陰山之北出蠮螉寨,來勢兇猛,擊破我軍段羆部,威脅薊城,慕容恪親率五萬大軍出徒河,攻無終,鹿勃早將軍不敵,退守樂安。” 李躍一愣,自己都沒出手,慕容恪先來了,看他的架勢,應(yīng)該準備的比自己還早一些,連防守都不防守了,準備放手一搏? “慕容恪命不久矣,殊死一戰(zhàn),想為燕國多爭取幾年國祚!” 如果他的病還有挽回的機會,就絕不會主動進攻。 此人可嘆又可悲,一輩子都在為燕國奮斗,到這種地步,不惜以命相搏。 很難想象這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年代,還能有人如慕容恪一般,要知道慕慕容家的老傳統(tǒng)就是兄弟鬩墻。 換做別人,肯定要先為子孫鋪路。 畢竟有司馬懿范例在前,他不篡位,卻為他的兒子豁出去一張老臉,鋪平了道路…… 崔宏道:“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固守不出,以拖待變?” “固守不出,豈不令天下人以為我大梁懼他燕國?這一戰(zhàn)必須速戰(zhàn)速決,慕容恪這是來拼命的,別忘了苻堅還在西邊窺伺,傳令諸軍,立即起兵,隨朕去迎戰(zhàn)慕容恪!” 兩支人馬,一出動就擊敗了段羆,擊退了鹿勃早,來勢何其兇猛? 李躍已經(jīng)嗅到了慕容恪的決心! 薊城曾為燕國都城,慕容恪深知此城之虛實,以及幽州山川形勢。 第五百五十章 勇烈 燕軍既克無終城(河北省唐山玉田縣),遂直趨薊城。 老將賈堅堅壁而守,河北各鎮(zhèn)兵紛紛來援,張生野出上谷,剛踏入廣寧地界,就被蠮螉寨的慕容德、鮮于亮部擊敗。 鹿勃早得到崔瑾接應(yīng),小心翼翼向薊城靠近,吞并雍奴城。 慕容恪筑壘于漯水之北(今桑干河)。 寒風(fēng)中帶著些許春意,掠過燕軍大營,上千面“慕容”和“燕”字大旗徐徐招展,燕軍營壘搭建的極其簡陋,土壘上歪歪斜斜插著木樁,連塹壕和鹿角都沒有布置。 仿佛故意等待敵人進攻一般。 中軍大帳前,一根三丈高的牙纛獵獵作響,青底白紋,飾以豹尾虎皮雕羽,氣勢不凡。 牙纛之下站著十八名膀大腰圓遼東壯漢,滿臉橫rou,殺氣騰騰。 但大帳中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大大削減了殺氣與肅穆。 “李躍……大軍現(xiàn)在何處?” “稟大都督,剛剛動身,共六萬黑云步騎,還未出鄴中。” “鹿勃早、崔瑾在何處?” “仍在雍奴!” “傳令拔營起寨,舍棄薊城,向上谷進軍。” “領(lǐng)命!” 數(shù)十傳令兵飛奔而去。 大帳之內(nèi),慕容恪又咳嗽起來。 “大都督……”封奕一臉擔憂之色。 這幾年非但慕容恪耗費心力,疲憊不堪,封奕也是一樣,雙鬢斑白,盡顯老態(tài)。 “不礙事。”慕容恪將親衛(wèi)端來的藥一飲而盡。 帳中除了封奕,還有慕容納、慕容桓、慕容遵等一干宗室,以及陽協(xié)、宋晃、逄約、翟鼠等將領(lǐng)。 此戰(zhàn),燕國傾盡國中精銳,留慕容評鎮(zhèn)守龍城,陽騖鎮(zhèn)守燕國大門徒河。 “薊城、雍奴在后掣肘,我軍若進上谷,豈非糧道被截斷?”封奕也是知兵之人,曾率軍出戰(zhàn)過。 “糧草可走陰山北,過蠮螉寨,吾自有破敵之法,諸位無需多慮。”慕容恪臉色蒼白,但神色依舊從容。 燕軍拔營起寨,向西而進。 上谷郡為燕國北長城的起點,其地北以燕山屏障沙漠,南擁軍都俯視中原,東扼居庸鎖鑰之險,西臨代郡,漯水、洋河、永定、媯河四水纏繞。 慕容恪的眼力極為高明,拿下上谷,燕軍這盤棋就走活了。 進可攻退可守,向西威脅并州,向南威脅趙地。 張生野敗于慕容德、鮮于亮之手,手上士卒傷亡離散甚多,此時不足三千,只有四百不到黑云軍,燕軍盡數(shù)而來,固沮陽城而守。 慕容恪盡取居庸、下洛、逐鹿、廣寧、軍都等城。 令慕容桓、慕容遵猛攻沮陽,但小小的沮陽城居然經(jīng)受住了燕軍的兩日猛攻。 一向性情溫和的慕容恪當著全軍的面鞭打慕容桓、慕容遵,鞭子尖嘯聲與慘叫聲響徹全營。 一時間三軍震肅。 “身為大燕宗室,上不能治國安邦,下不能斬將擎旗,有何顏面享國脂民膏?今褫奪二人爵位,廢為庶人!” 城中不足三千人,擋住了慕容桓、慕容遵八千人的進攻。 關(guān)鍵還耽誤了慕容恪的計劃。 黑云主力已經(jīng)到了襄國,前鋒已至中山。 “逄約、翟鼠、庫傉官偉聽令,不破沮陽,提頭來見!”寒風(fēng)拂過,慕容恪的臉色無比冷峻,一向?qū)捜蚀蠖鹊乃藭r完全變了模樣。 “領(lǐng)命!”三將拱手而出。 逄約有逄氏部曲,翟鼠有丁零部眾,庫傉官偉亦是鮮卑豪酋,慕容恪活著,自然能壓的他們服服帖帖,但如果慕容恪不在,這些人威脅極大,慕容暐肯定鎮(zhèn)不住他們。 三將各選死士,披掛重甲,親自上陣,圍三闕一。 城上梁軍殊死抵抗。 但原本就是殘兵,大戰(zhàn)了兩日,精疲力盡,面對逄約、翟鼠、庫傉官偉三員猛將的死士,終究無法抵抗,城墻陷落,張生野率數(shù)百黑云殘部于城巷中繼續(xù)血戰(zhàn),最終全部戰(zhàn)死,黑云軍無一人投降,張生野力竭,刀矛皆斷,不愿被活捉,朝鄴城方向自刎而死…… 城雖然破了,但給燕軍士卒極大的震撼。 即便是燕軍也戰(zhàn)不到這種地步,一旦陷入困境,投降者甚多。 “如此精銳……世所罕見也!”翟鼠人如其名,身材矮小,留著三綹短須,一對小眼。 “再精銳不是敗了?有大都督在,此戰(zhàn)必勝。”庫傉官偉是鮮卑人,心也在慕容恪一方。 “只怕大都督勝,我等……卻傷亡慘重。”翟鼠望向一旁的逄約。 逄約望著滿地的血和尸體一言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