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415節
燕國精銳三萬人左右,其他豪酋部曲加在一起,五萬左右。 也就是說燕國常備兵力八萬左右,以燕國的人口和疆域,差不多是極限了。 當然,大戰臨頭,燕國一定會征集青壯,豪強們也會把家底拿出來。 李躍思索一陣,發黑云精銳六萬,一萬騎兵,五萬步卒,加上幽州滄州的賈堅、鹿勃早、崔瑾諸鎮軍,一共十萬大軍。 馬顧、崔瑾的水軍也將派上用場,效仿漢武帝滅衛滿,走海路,兩面夾擊。 雖說上次嘗試失敗了,卻是遇上了颶風,但也摸清了颶風來臨的規律,一般而言,夏、秋兩季,多颶風,冬春反而風平浪靜一些。 三百年前的漢武帝時代,就能發動五萬大軍橫渡渤海。 沒道理現在的大梁送不過去一萬人,梁國水軍雖弱,但燕國水軍更弱。 出兵詔令一下,整個鄴城都動員起來。 糧草、牲畜、戰馬、輜重、民夫…… 只等天氣稍暖,便大軍出動。 正興三年(359年)帶著一場大雪迎面而來。 小冰河時期,冬天特別漫長,鄴城內外銀裝素裹,屋檐上結滿了冰掛,晶瑩剔透。 幾日后,風雪稍停,但天氣依舊寒冷,凍死了不少牲畜。 京兆尹在城中設置暖房,全天候供應炭火、熱水、稀粥。 這種天氣很難出兵。 李躍只能等待下去,正月一過,春闈交由常煒、崔瑾、皇長子李儀主持。 科目早已擬定,除了傳統的明經、明算、策問、兵略等科,又增開了一門海事,造船、海戰、航線、水文、天象,隨便精通一門便可中試。 專業的事還是要找專業的人。 李躍在北國搜腸刮肚都沒找到合適的人,江東士族卻應有盡有。 沈勁善水戰,沈穆夫通海事,賀謙之帶來的隨從中就有造船老匠。 而這些江東子弟,大多身兼數藝,兵略和明經只是基礎,還有人精通算學、煉丹…… 李躍想起有好幾人名字中帶著“之”的。 五斗米跟著士族一同衣冠南渡之后,茁壯成長。 但經過了葛洪的改造,對儒、墨、名、法諸家兼收并蓄,與儒家倫理結合,道門才算真正有了理論基礎,脫離野蠻生長,丹鼎派應運而生。 道門因此也溫和了一些。 任何事都有兩面性,煉丹術如果引導得當,也是一門顯學。 “江東士族真可謂善解人意。”李躍感覺他們比自己還急,連當年孫權的座駕“飛云”都有。 有了這些東西,梁國水軍才算真正走上正軌。 崔宏道:“陛下若吞并江東,便是正統,他們便是從龍之臣,自然希望大梁一統南北。” 從他們的角度上看,北方士族掀起的一次又一次北伐,消耗的是江東的精血,北方不是他們丟的,卻讓他們承擔損失,換誰能甘心? 東晉君臣就是一群寄生在江東身上的蟲子。 要知道西晉滅東吳才二三十年,就自行崩潰了。 南北的隔閡并未完全消除,很多東吳遺臣還在,對司馬家并不待見。 “海路進攻,帶上沈勁、沈穆夫。”李躍記得沈勁本身就是一員勇將,讓他提前感受感受也不錯。 崔宏神色一動,“陛下此戰何不再帶上一人?” “何人?” “慕容垂為燕國宗室,他若出現在戰場,既知燕國山川地理,亦可破燕人士氣。”崔宏心思越來越毒辣了。 慕容垂還是一員帥才、萬人敵,他加入伐燕大軍中,可起殺人誅心之效,李躍心動不已。 雖然強迫別人滅自己的母國、殺自己的族人有些不太合適,但慕容垂乃大梁左將軍、沮陽侯,在其位就要謀其事。 轉念一想,崔宏用心也深,略有針對慕容垂之嫌,但大體上還是為大梁考慮的。 慕容垂能心在大梁,以后就委以重任。 若心思不在大梁,早些閑置,如張平、劉國這些人一樣留在鄴城當個富家翁。 李躍善待慕容垂,卻從未放下戒備之心,他身份太過特殊,偏偏極有才能。 以目前的文治武功而論,如果王猛是這時代的巔峰,那么苻堅、慕容恪、慕容垂就是第二檔的人物。 桓溫戰績不夠,但有庚戌土斷的文治在,勉強也能躋身第二檔。 常煒、周牽、崔瑾偏于文治,只能算第三檔。 至于謝安、鄧羌、崔宏等人,還未嶄露頭角。 “傳詔給慕容垂,一同出征。”話剛出口,李躍喊回盧青,“不用詔令,先探探慕容垂的心意。” 強扭的瓜不甜,慕容垂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也沒什么用,李躍還要防著他隨時倒戈。 “唯。”崔宏一拱手。 不到一個時辰,便回宮稟報:“陛下,左將軍……染了風寒,臥病在床。” 慕容垂一向健壯如牛,又是遼東鮮卑人,祖傳就有抗寒天賦在,別人凍病了李躍信,但他染了風寒,李躍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婉拒。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崔宏臉上浮起一抹陰沉,越來越有毒士風范。 “也不盡然,畢竟要伐其故國,情理之中。”李躍反倒覺得慕容垂坦率。 如果一個人連母國和國人都下的去手,那么他的人品就值得懷疑了。 今天能朝母國動手,明日也能毫無顧忌的背叛大梁。 更何況慕容垂還是燕國宗室,要與自己的親人在戰場上刀兵相見。 崔宏本來就給他上了個送命題。 “既然不愿去,那就留在鄴城。”李躍無所謂。 有沒有慕容垂燕國都過不了這一關。 就這么靜悄悄的等了三日,風雪終于褪去,萬里放晴,冰雪融化。 整個鄴城升騰起一股戰意。 真算起來,其實大梁已經休整了兩年。 爭奪并州,只有王猛、魏山的五萬人馬在鏖戰,高云攻破盛樂城,整個河套不戰而降,基本就是接收。 黑云主力一直在鄴城按兵不動。 加上狩獵草原,勒索江東,兩年時間,勉強可算有些家底了。 當然,從戰略上考慮,還是要速戰速決。 不過令人疑惑的是,關中細作傳回消息,這段時日苻堅又迎奉佛骨,又是在姑臧搞了一場辯法大會,廣邀天下僧眾。 仿佛真要吃齋念佛一般。 第五百四十九章 決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苻堅是什么人,李躍太清楚了。 正是年輕氣盛野心勃勃的年紀,十六七歲就敢起兵發動云龍門之變,干掉了苻生,篡位上臺。 此后幾年,南征北戰,掃平關中,先后吞并仇池、涼州、漢中、蜀中,這樣的人怎會真的吃齋念佛? 不過不管他在干什么,李躍對燕國勢在必得。 滅了燕國,梁國北面最大的威脅消除,可以不用在東面部署重兵,集中精力向西。 同時遼東有百萬規模的人口,大量城池、田地、牧場,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利益。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遼東華夏百姓,也多是驍勇善戰不懼苦寒之人,將來攻打代國、高句麗,還要看他們。 放眼周邊,短期內能下嘴的也就燕國了。 氐秦要么不打,要么泰山壓頂,一擊致命,絕不能拖泥帶水。 就在李躍疑惑時,苻堅的一道奏書火速送抵鄴城。 也沒其他意思,就是溝通一下感情,順便哭哭窮,說關中連續遭遇雪災,讓李躍這個叔父支援他一些糧草,秋收之后雙倍奉還,還極其謙卑的一口一個“小侄”…… “朕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李躍笑罵道,“雕蟲小技也敢班門弄斧。” 沒這封奏報,李躍覺得苻堅不一定出兵,現在鬧這一出,幾乎百分百要出兵了。 常煒捻須道:“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苻堅必有詐謀。” 崔宏疑惑道:“以苻堅之謀略,當不會行此雕蟲小技。” “他這是在向朕下戰書,威脅朕不要攻打遼東!”李躍完全讀懂這封奏書背后的意思。 能騙就騙,騙不過就等于下戰書。 形勢明擺著,氐秦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梁國吞并燕國,然后從東面抽出手,專心對付西面。 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將搏,弭耳俯伏。 苻堅就是擺出一副威懾架勢,明明白白告訴梁國君臣,他要出兵干涉。 常煒道:“然則氐秦糧草從何而來?” 這年頭糧草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從漢末大亂起,就開始人相食。 反過來想,正因為關中缺糧,苻堅才有出兵的動力,以戰養戰,河套有牲畜,南陽有糧食,河東有鹽池,也有糧草。 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 想要崛起,掠奪最快,苻堅窮的叮當響,自然不會放過眼前的肥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