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301節
從古至今就沒有什么單一兵種在戰場上擁有絕對優勢。 連環甲騎或許能克制冉閔,卻無法擊敗黑云軍。 前陣還在廝殺、血戰,黑云將士也有傷亡,士氣卻是越戰越高。 一名魁梧的甲士奮勇向前,掄動大斧,橫劈過去,生生劈開甲馬的脖頸,順帶將騎兵攔腰斬斷,人血馬血飛濺全身,他卻舉起斧頭,發出野獸一般的咆哮…… “慕容垂今日必敗!”黑云軍牙旗之下,高云熱血沸騰。 有如此悍勇的戰士,慕容氏又能如何! 河谷已經被鮮血染紅,嗅到血腥氣的禿鷹在天空給盤桓。 但對面的慕容垂顯然不這么想。 見甲騎無用,又組織兩千步軍,投入河谷爭奪之中。 密密麻麻的箭雨遮蔽了天空,落入了黑云軍后陣之中,翻起一股股血浪。 但士卒們沉默的站著,倒下的袍澤會被輜重兵拖到后方整治。 這支燕軍明顯比前一支彪悍,是慕容垂的精銳部曲,為了這一戰,他已經準備傾注所有。 兩邊都不斷將兵力投入狹窄的地形當中,廝殺更為慘烈,尸體堆了一層又一層,靜靜流淌過的汾水已被染成紅色…… 這時代絕大多數戰爭其實并沒有那么多的神機妙算,更多的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靠的是士氣、裝備、訓練程度、以及承受能力。 天下最強悍的兩軍,就在河谷中廝殺。 從晌午殺至日落,兩邊各自換七次士卒,戰況依舊膠灼。 劉牢之、蘇權、諸葛侃等將校輪流入陣,對方也用上了所有實力,都無法打開局面。 直到暮色四合,兩邊非常有默契的退軍…… 天井關。 “河東形勢如何?”李躍問道。 崔宏道:“劉牢之擊敗燕將傅顏,陣斬慕容塵,慕容垂親率三萬大軍南下,猛攻白波谷,重甲步卒在前,連環甲騎在后,高云以重步迎戰,河谷狹窄,血戰多場,互有傷亡,不分勝負,對峙與白波谷。” 白波谷幾乎是河東的北大門,位于汾水上游。 守住此地,河東應該沒有大礙。 慕容垂可以從其他山路繞過去,但想再繞回并州就沒那么容易了。 “如此說來,高云擋住了慕容垂。”李躍能聽出血戰多場、互有傷亡背后的東西。 一寸山河一寸血,燕梁爭霸已經進入關鍵時期,沒有傷亡是不可能的。 崔宏道:“河東當無憂也!河東對峙,剩下的就要看上黨,看張平如何抉擇,臣修書一封,應該勸張平投降。” 天井關拿下,形同將上黨大門的鑰匙捏在手中。 站在張平角度,黑云軍能攻破天井關,那么攻破上黨也不在話下。 而慕容恪卻還在門外徘徊,而慕容垂被阻于白波谷,燕軍兩只拳頭全都被擋住。 黑云軍占據先機。 似乎慕容恪并沒有攻取上黨的決心,一直屯兵壺關之外,也沒攻過城。 張平失去了并州已,河東也沒了,上黨被兩面夾擊,他若老老實實投降,榮華沒有,富貴肯定是有的。 李躍踱了兩步,“勸降書可送過去,但不能將希望全部寄托在上面!” 以張平的性格,不會輕易投降的,弄不好就會飛出什么幺蛾子。 麾下數萬大軍,還有一個萬人敵義子,加上數萬百姓,也算是一口肥rou了。 “殿下是說……” “城池、士民,孤勢在必得,不容有失!”李躍已經想到一種可能,張平如果不愿束手就擒,只能借勢! 借誰的勢,不言而喻。 “啟稟殿下,泫氏、高都而城投降我軍,陽阿當地百姓殺張平縣令,舉縣而降!”張生野一臉喜色跑來。 張平負隅頑抗,但他麾下還是有明眼人,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殉葬。 天井關被攻破,頑抗下去已經沒有意義。 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泫氏、高都二城投降,等于打開了通往上黨治所長子城的路徑…… 第三百九十二章 滾刀rou “閣下困居孤城,疆域已為慕容氏侵占,此仇不共戴天,梁王素有削平海內、總齊八荒之意,崛起于山野,數年間橫掃中原,此即天命所歸,梁王閣下亦為當世豪杰,何不早早歸附,上安黎兆,下報奪土之仇?亦不失封侯之賞賜,書不盡言,愿閣下早作打算。” 張平神色復雜的讀完勸降信,旋即陷入沉思之中。 他原本只是羯趙一偏將,石氏內亂,才在并州趁亂而起,幾年間便發展壯大起來。 不過跟梁國相比還是太慢了。 他有雄心壯志,卻不得不屈服于眼前現實。 “爾等意下如何?”張平將勸降信扔給了他的幕僚們。 幕僚看完信后道:“梁王……還算守信,前者獲劉啟、劉國、段羆皆不殺,用為重臣,今者數次拒阻慕容氏,依屬下看,燕國只怕不是對手。” 另一名幕僚道:“燕國即便不是對手,也非梁國短期可滅,主公若有還有壯志,不妨投燕,若求平穩富貴,不妨投梁。” 寄托在燕國羽翼之下,借軍封制休養生息,數年之后,梁燕大戰,說不定還有機會。 張平目光閃閃爍爍。 今年他年紀并不大,也就四十有余,機會肯定是還有的。 關鍵就這么投降,實在有些不甘心。 畢竟手上還有兩三萬人馬,加上萬人敵的義子張蠔,將來即便遁入漠北,也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勢力。 “傳令,讓開壺關,放燕軍進來!”張平眼中迸出一道血絲,臉上神色也猙獰起來。 天井關被攻破,黑云軍一只腳踩了進來。 那么壺關已經沒必要防守了。 能擋李躍者,唯有慕容恪。 能敵慕容恪者,唯有李躍! 他二人殺個天翻地覆,自己再見機行事,豈不更妙? 梁國的根本是李躍,燕國的柱石是慕容恪,隨便一人倒下,機會不就來了。 張平癲狂的神色中帶著一絲亢奮。 當年石勒十八胡騎席卷天下,自己手上數萬精銳,為何不能席卷北國? 幕僚們全都呆住了,顯然沒想到張平比他們還會白日做夢。 慕容恪、李躍都是什么人? 只怕自己的這位主公以后將死無葬身之地。 很快,七名親衛便帶著張平的軍令出城。 剛一出城,就見到數十騎飛奔而來。 天井關被攻陷后,上黨遍地都是黑云斥候,親衛還想抵抗,但這些黑云斥候中有捉生手,狂奔而來,七道套馬索兜頭扔來,當即扯走三人。 剩下四人亡魂大冒,趕緊縮回城中。 登上城樓,看黑云斥候退走的方向,準備尋機從其它門出城。 不過當他們登上城樓時,卻呆在當場。 只見四面八方,黑色浪潮滾滾涌來,其中還夾雜著不少青壯。 一親衛道:“為何來的如此之快?” 另一名親衛頹然的坐在稚堞下,“完了……” 青壯一上來就開挖,將長子城四面圍定。 接著一桿牙纛推至城下,數百人朝著城上大呼:“上黨各地皆以歸降梁王,張使君欲家破人亡哉?” 城上守軍一見這桿“梁”字大旗,便如喪考妣。 黑云軍這么快殺來,說明南面幾縣都被攻破了,長子已經成了一座孤城。 士氣低落,人心渙散。 過不多時,張平急匆匆的登上南城,望著城下密密麻麻的黑云軍,汗毛倒豎,“四日前才攻破天井關,今日便兵臨城下了?” “請張刺史上前回話!”城下甲士霸氣吼道。 城上守軍紛紛望了過來,眼神中帶著絲絲怨氣,張平不得不硬著頭皮站出來,干笑兩聲,“梁王駕到,平有失遠迎,失禮失禮。” 李躍被甲士簇擁在中間,“虛禮就免了,孤就問一句,閣下降是不降?” 棺材已經擺在他面前,刀也架在他脖子上,就等最后一句話。 張平額頭滲出一滴冷汗,掃了一眼身邊的士卒,“梁王何出此言?臣早就是大梁臣子,梁王何故攻我?” “我……”李躍險些罵出一句國粹。 這廝向天下所有大勢力都稱過臣,居然還有臉提。 “如此說來,是本王的過錯?”李躍被氣樂了。 “殿下怎會有錯?都怪慕容氏,臣一向對大梁忠心耿耿,只要殿下能率軍擊退慕容恪,臣立即向殿下請罪。”張平指著天上的太陽,信誓旦旦。 李躍忽然感覺他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只要腦子沒問題,就絕不會聽他鬼話,遂平心靜氣起來,其實也必要動怒,一個垂死者的最后掙扎而已,亂世之下,眾生萬相。 “張刺史能混到今日,果然非比尋常。” 張平也在城頭皮笑rou不笑,“殿下能有今日,亦非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