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招借刀殺人甚是巧妙。

    李躍心中一喜，不過旋即想到更深層的，“若石遵令我出兵，又當如何？”

    借刀殺人誰都會，石遵不是傻子，很可能來個以毒攻毒。

    月姬眉角揚起，“那就更妙了，陳留與魯郡之間隔著山陽、任城二郡，可假借討伐的名義出兵占領(lǐng)三郡，再征調(diào)周邊州郡趙軍，養(yǎng)晉軍而自重，阻褚裒于淮北，以觀河北之變！”

    “大善！”李躍忍不住拍案叫絕。

    雖然自己也能想到其中某一點，但絕沒她想的全面。

    黑云山看似聲威赫赫，但最大的問題是根基不牢，褚裒、石遵、姚弋仲、蒲洪等，可以輸一次、兩次，乃至三次，夾雜南北之間的黑云山一次都輸不起。

    “以后但有軍機大事，你可作書吏旁聽，事后單獨進言。”

    “唯！”月姬學(xué)起男人行了個拱手禮。

    第一百七十七章 慎

    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察也，不可不慎也！

    該打的仗要打，不該打的則盡量避免。

    黑云軍雖強，但架不住天天殺來殺去。

    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這兩年天下行將劇變，是黑云山最后的發(fā)展期。

    李躍讓魏山通過乞活軍的關(guān)系，將劉啟暗通褚裒之事傳了上去，接下來就是等鄴城的反應(yīng)了。

    如今的斥候營并非單純的作戰(zhàn)軍隊，還兼具刺探、偵察、策反等等職責。

    在北乞活軍中發(fā)展了一批細作，以便于消息的流通。

    對內(nèi)，李躍下達了連坐的命令，治下之民，一人逃亡，全家為奴，一家逃亡，左右五鄰居為奴。

    亂世當用重典，慈不掌兵，仁不治民，大仁不仁！

    命令下達之后，境內(nèi)的逃亡事件才漸漸減少。

    而這段時間，包括李躍在內(nèi)，整個黑云山都沒閑著，幾乎全員勞作，士卒輪流外出狩獵，男丁耕種捕魚，壯婦采集野果野草，老弱病殘則編織草衣、草履、織布。

    工匠們打造農(nóng)具和軍械。

    不用李躍的政令，每個人都極為珍惜難得的和平時光。

    黑云山賦稅相對而言，算是比較低的了，屯田客的熱情被完全激發(fā)出來，盡管已經(jīng)過了春耕時節(jié)，但他們還是將荒廢的田地休整出來，補種上豆菽蔬菜等等。

    這時代的人勤快到了極致，每天天一亮就扛著耒耜在田地里勞作，一直到晚上看不見才回家。

    青壯們晚上還要巡夜，避免野豬、野獾、鼠兔刨食剛剛種下去的種子。

    未雨綢繆，凡事預(yù)則立不預(yù)則廢。

    種田也不是一件十拿九穩(wěn)之事，任何一場天災(zāi)人禍都有可能顆粒無收。

    李躍以曹堪的私鹽兵為基礎(chǔ)，從尚武堂選派一批能說會道的人，組成一支商旅，南下荊襄、江東互通有無，有什么買什么。

    尤其是糧食、布匹等戰(zhàn)略物資。

    自庾亮部署北伐被石虎當頭敲了一棒子之后，江東已經(jīng)十一年沒有大戰(zhàn)，相對而言，是全天下最富庶的地方。

    李躍精心準備了皮貨、牲畜南下，效果卻勉勉強強。

    江東的士族豪強們只對健壯的青牛感興趣，其他的驢騾駱駝興趣不大，甚至連馬都沒多少人買。

    “據(jù)細作回報，江東士族對一物頗感興趣。”曹堪八尺大漢，說話卻扭扭捏捏的。

    “何物？”中原有的，江東都有，中原沒有的，江東還是有。

    “奴隸……尤其是俊俏的男、男女。”

    魏晉士族錢多的發(fā)燒，整日無所事事，百無聊賴，奢華腐朽，各種新花樣層出不窮。

    李躍眉頭一皺，“此事絕不可行！”

    中原沒剩幾個人了，經(jīng)不起江東的糟踐。

    曹堪繼續(xù)扭扭捏捏，“我族……百姓自然不可，但胡族眾多……斥候營有捉生手。”

    這個提議倒是可以，不過手上并沒有多少胡人。

    當初為了報仇血恨，俘虜全都一刀斬了。

    “你多將心思放在經(jīng)營上，生意生意，并非只有江東，看你怎么做，不能全盯著南邊，北邊、東北邊，都可以試試，私鹽你打理的不錯，其他的也要抓緊些。”

    李躍還是拒絕了，這東西并非正道，反噬作用不小。

    胡族也并非全是羯人，還有羌氐鮮卑匈奴巴賨烏桓等等，這口子一開，到時候什么人都會被擄去賣。

    當年石勒在上黨武鄉(xiāng)老老實實種田，快三十歲，八王之亂，天下沸反，天災(zāi)人禍，田種不下去了，司馬騰腦洞大開，販賣胡人，一本萬利。

    石勒靈光一閃，將活不下去的族人連同自己一起打包賣了……

    農(nóng)耕文明時代，心思還是要用在田地里，幾乎所有東西都是田地直接間接長出來的。

    奴隸買賣會催生其他很多問題，不利于休養(yǎng)百姓，也只要司馬家的王爺才會干這些事，最終遭到了反噬。

    江東生意勉勉強強，做不做也罷，但荊襄的生意卻十分火爆。

    基本上黑云山賣什么，荊襄就要什么。

    鹽、牲畜、健馬、皮貨，江陵趨之若鶩。

    而從江陵買回糧食、布匹、弩機、盔甲等等。

    荊襄別的沒有，糧食卻堆積如山，江漢平原自古便是魚米之鄉(xiāng)。

    黑云山的一斤私鹽換四十三斤糧，比市面上的價格高出三成，這自然是桓溫的照顧。

    沿途要經(jīng)過陽城劉國的地盤，不過劉國特別會做人，只要插著荊襄或者黑云旗幟，匈奴人一概退避三舍。

    黑云山一只手搭在桓溫大腿上，糧食算是暫時無憂了。

    不過桓溫如此大方，也是零有所求的。

    不出意外，荊襄的使者很快就來了，“李將軍若能收復(fù)洛陽，還于朝廷，必名垂青史也。”

    洛陽經(jīng)梁犢之亂后，基本成了一片廢墟，百姓逃散一空，黑云軍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拿下。

    但問題是，拿下后很難守住。

    石遵本來就跟自己不太對付，豈會容忍黑云山占據(jù)洛陽？

    桓溫這是將黑云山架在火上烤。

    李躍笑道：“躍雖身在羯趙，但心一直在朝廷，只要桓公北伐，躍必為前驅(qū)！”

    桓溫出兵，黑云山就出兵，反之，桓溫不出兵北伐，黑云山有的是功夫軟磨硬泡。

    這個使者一看就不是什么有分量的人，沒聽出李躍言外之意，欣喜而去。

    羯趙內(nèi)亂，桓溫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不過聰明的獵手都會潛伏到最后，先跳出來的，很容易從獵手變成獵物。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沉住氣。

    鄴城的消息還未回來，崔瑾的捷報一一傳回。

    以軒轅山舊部為班底打造的鎮(zhèn)山營，戰(zhàn)力頗強，極擅攻城，半月時間，連破陳留南面三縣，將叛變的縣令、縣尉斬首。

    然后兵不卸甲，直奔濟陰。

    境內(nèi)諸縣望見黑云赤旗，便裹挾青壯向東南逃竄。

    被斥候營的捉生手一一生擒，押送陳留。

    能逃竄的都是身強體壯的男丁，兩三千人押入城中。

    李躍望著這些衣衫襤褸的人，一張張或忠厚、或狡黠的臉，心中一嘆，投奔江東就有好日子過嗎？

    南邊早已人滿為患，司馬家雖然設(shè)置了僑郡、僑縣安置流民，卻疏于管理，人口被士族門閥私吞。

    “爾等以為逃到南邊就萬事大吉？”李躍掃視眾人。

    “將軍饒命啊，我等再也不敢了。”壯丁們習(xí)慣性的跪了下來。

    “我不殺爾等，但全都貶為屯田奴隸！”李躍大聲吼道。

    奴隸還在僮民之下，屯田所得皆歸官府。

    聽到不用死，眾人還是松了口氣。

    或許他們心中其實明白，南下也免不了淪為奴仆的下場。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將亂

    事實上，不用黑云山將消息傳來，石遵君臣早已盯著東南。

    東晉與羯趙乃死敵也！

    永嘉之亂，不知有多少司馬家的王爺，士族門閥的達官貴人們死在石勒的刀下。

    掌握江東大權(quán)的王謝荀殷桓郗等，幾乎家家戶戶都跟羯趙有血海深仇。

    眼下褚裒頓兵彭城，兵鋒直指大河之南，大河兩岸的晉人，紛紛南下，先有王浹舉壽春重鎮(zhèn)投降江東，后有劉啟與褚裒眉來眼去，石遵無論如何都坐不住。

    不過擺在他面前的，不僅是褚裒這一路人馬。

    還有沛王石沖，樂平王一北一西，向鄴城進發(fā)。

    尤其是石沖，諸族人馬十余萬，聲勢震天，石遵寢食難安，令王擢去信勸石沖罷兵。

    兩人相交甚密，信還是起到了一些作用，石沖猶豫了幾天，但還是被麾下大將陳暹裹挾，南下鄴城。

    “石沖逆賊也，何必與其多言？吾將率十萬大軍討之，震懾天下群小！”石閔一臉的怒氣，頭戴紫金冠，頭發(fā)束起，梳的一絲不茍，不過身上卻穿著一件窄袖圓領(lǐng)左衽小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