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亂他們的，我們做我們的，斥候昨日來報(bào)，二十九縣，服從我號令的只有十七縣，剩下的十二縣置若罔聞！莫非他們真以為我這個兗州牧不敢動刀子么？”李躍殺氣騰騰道。

    機(jī)會已經(jīng)給他們了，但他們并不珍惜，甚至南面東面的幾縣投靠張遇。

    崔瑾略一沉吟，“天下動蕩，晉征北大將軍褚裒屯兵彭城，中原郡縣皆在觀望！”

    李躍心中無奈，無論司馬家多么稀爛，依舊是天下人心目中的正統(tǒng)。

    羯趙的揚(yáng)州刺史王浹以淮北直接投降江東，便可見正統(tǒng)的影響力。

    這還是明面上抗拒黑云山的，私底下懷二心者不知多少，迫于形勢，不得不臣服。

    李躍的根底是黑云軍，根基是南乞活軍，只有他們對自己忠心耿耿。

    “屬下愿為將軍討之！”崔瑾拱手道。

    “那就有勞兄長?！崩钴S記得歷史上江東北伐除了幾十年后的宋武帝，全都以慘敗告終，褚裒應(yīng)該也是慘敗。

    崔瑾前腳走，月姬鬼鬼祟祟的進(jìn)來，盯著李躍。

    跟著自己這兩年，出落的越發(fā)水靈了。

    “我臉上有花？”李躍笑道。

    月姬一雙明眸撲棱了一下，“小妹前些時日到山中遇上幾個有趣之人，聽他們談?wù)摃r勢，今日想說給兄長聽?！?/br>
    “又是道人？你以后少跟他們來往，這些都不是什么好人，小心他們把你擄了去?！崩钴S聽著就頭大。

    自己忙里忙外的，哪還有時間理會這個？

    月姬經(jīng)常帶著人上山采藥，跟山里面的道人關(guān)系不錯。

    “兄長凈胡說，這些都是飽學(xué)之士，頗有見地?！痹录б荒樀恼J(rèn)真。

    “你兄長我很忙，沒有其他事，你就早些去休息。”

    “哎呀，兄長聽我說嘛。”月姬直接擋住了李躍去路。

    周圍的親衛(wèi)知道兩人關(guān)系親密，也沒阻攔。

    李躍望著這丫頭，似乎很少這么認(rèn)真過，心中一動，有可能是什么人借她的口傳話給自己聽，這年頭還是有很多隱居世外的高人。

    “給你半炷香功夫?！?/br>
    “陳留夾在南北之間，周圍強(qiáng)敵環(huán)伺，人口凋零，非立命之地，而關(guān)中沃野千里，石苞昏弱貪暴之徒，必不能守，兄長何不率軍入關(guān)中？據(jù)崤函之固，擁大河之險(xiǎn)，先西而后南，掃平麻秋、王朗、王擢之徒，再攻漢中司馬勛，后圖蜀中，坐觀河北諸族亂戰(zhàn)，十年生聚，十年教訓(xùn)，成強(qiáng)秦之勢，待中原力弱，可率十萬大軍一鼓而東，蕩平關(guān)東?！痹录u頭晃腦道。

    李躍聽了搖搖頭，“這是哪個百面書生跟你說的？崤函之固，擁大河之險(xiǎn)，先西而后南，你當(dāng)姚弋仲、蒲洪都是擺設(shè)么？關(guān)中是他們的老巢，而黑云軍的根基在大河以南的兗豫二州，我若提兵西進(jìn)，有幾人愿意跟隨？此迂腐之言爾?！?/br>
    黑云軍有黑云軍的現(xiàn)狀，脫離根基跑到關(guān)中，只怕立即淹沒在各大勢力之中。

    陳留雖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總算是自己的地盤，黑云軍也算闖出了名頭。

    去了關(guān)中，一切再從頭開始？

    月姬支支吾吾道：“他們還說、還說，兄長在陳留必?cái)o疑?！?/br>
    “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黑云軍是勝是敗，不是他們說了算，你可以回復(fù)他們，若有為我效力，可以直接來陳留，若不愿為我所用，就待在山上，好生看著。”

    若不是看在月姬面子上，李躍真想帶兵上山燒了他們的巢xue。

    指點(diǎn)江山也不看看是誰。

    月姬臉色一紅，“也有人看法不同，認(rèn)為兄長能逆轉(zhuǎn)乾坤?！?/br>
    “哦？他怎么說？”李躍稍微有了些興趣。

    “兄長收乞活軍為已用，憑大河之南而虎視河北，若出手時機(jī)得當(dāng)，尚有三分機(jī)會。”

    “只有三分么？”李躍心中一動，這人說的到有些靠譜。

    “以目前形勢而論，尚不足三分，只有一分，不過他說兄長以黑云山區(qū)區(qū)弱旅起家，兩年間便能名震天下，不可以常理揣測?！?/br>
    “這還像些話，那人叫什么？”李躍心中一動，頓時期待起來。

    月姬道：“孟狂?！?/br>
    一聽不是心中所想那人，興致也就淡了，李躍一向?qū)淇淦湔劦奈氖繘]什么好印象。

    這時周牽急匆匆的趕來，李躍來不及多想，“你有空就請此人下山?！?/br>
    月姬不滿道：“此人是大才，當(dāng)效法蜀主三顧茅廬?！?/br>
    “嗯，為兄他日得空，定去尋訪?！?/br>
    月姬本是聰慧之人，如此鄭重其事，此人定然不簡單。

    第一百七十六章 借刀

    “近日有數(shù)股流民逃離屯田，南奔彭城而去?！敝軤旷久嫉?。

    “又是彭城?！崩钴S一陣煩躁。

    境內(nèi)二十九縣，原本愿意服從黑云山管束。

    褚裒屯兵彭城之后，兗州人心蠢蠢欲動，響應(yīng)江東。

    “褚裒前部督護(hù)王龕攻打下邳國，國中兩千戶響應(yīng)，里應(yīng)外合，生擒下邳相支重，褚裒聲勢大振，每日響應(yīng)利褚裒者數(shù)以千計(jì)，褚裒皆善加撫納，歸附者日眾，五日之前魯郡五百多家百姓相聚起兵，歸附江東，褚裒遣驍將王龕、李邁領(lǐng)三千精銳策應(yīng)?！?/br>
    “褚裒三萬精兵屯于彭城，蠶食兗州，此策倒也棘手?！崩钴S盯著地圖。

    魯郡就在濟(jì)陰郡的東邊，拿下魯郡后，兗州最繁華的區(qū)域都暴露在褚裒刀鋒之下。

    李躍現(xiàn)在是兗州牧，心中早已將兗州視為禁臠，出生入死爭來的這么點(diǎn)東西，好沒下口，褚裒就捷足先登了。

    他跟王謝荀殷穿一條褲子，黑云山跟荊襄桓溫親近。

    他不針對青州、豫州，一心盯著兗州，來者不善。

    周牽擔(dān)憂道：“陳留、濟(jì)陰人心浮動，若時日一長，只怕逃亡者愈多，我黑云山方有一線生機(jī)，恐煙消云散。”

    這并不是危言聳聽，二十九縣，有十二縣叛動。

    若褚裒再往前垮一步，屯兵魯郡，豈不是整個兗州都成了他的？

    這時張生野也急匆匆的前來求見，“將軍，東郡細(xì)作來報(bào)，兗州刺史劉啟與褚裒的使者秘密接觸過！”

    劉啟出身中山劉氏，漢中山靖王之后，與司馬家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劉琨堅(jiān)守晉陽九年，抵抗劉淵、石勒，在晉人心中有極高的地位。

    劉啟投降江東，大河之南就要變天了。

    李躍沒想到自己還沒捂熱兗州牧幾天，挑戰(zhàn)這么快就來了。

    周牽提醒道：“褚裒有大義名分在身，非梁犢、石斌之流可比，手上精兵猛將隱忍多年，不可小覷，此番屯兵彭城，蠶食兗州，頗為高明。”

    以如今的黑云山，自然是不懼褚裒三萬人馬的，不過晉郡龜縮在彭城，這一戰(zhàn)不太好打。

    剛剛即位的石遵跟自己不太對付，東南的張遇是老冤家。

    西南陽城的劉國老jian巨猾，當(dāng)初梁犢十萬大軍沖著洛陽來，李農(nóng)頂上去后，他卻釜底抽薪，逃到陽城，把李農(nóng)坑慘了。

    石遵起兵，此人立即翻臉，棄張豺而投靠石遵。

    一旦黑云山久攻不下彭城，張遇、劉國兩人肯定會動手。

    李躍揉了揉額頭，“吾親自提兵，攻打劉啟！”

    “黑云山百廢待興，若再興大戰(zhàn)，負(fù)擔(dān)極重，劉啟名聲在外，士民依附，東郡難取也?！敝軤坎煌庠賾?zhàn)。

    今年以來，梁犢大戰(zhàn)后面接著陳留之戰(zhàn)，生擒石斌之后，又與石遵對壘，剛停戰(zhàn)不到兩個月，又要馬不停蹄的攻打東郡。

    黑云軍縱然是鐵打的，也難免會心生疲憊。

    “劉啟與褚裒聯(lián)合，則陳留腹背受敵，張遇與謝氏親近，也是褚裒的人，屆時必會攻我，先下手為強(qiáng)，后下手遭殃，諸路人馬，劉啟最弱，當(dāng)速取之。”

    見李躍這么堅(jiān)持，周牽也只能輕嘆一聲，拱手離去了。

    別說士族疲累，連李躍也感覺有些身心俱疲。

    中原之地的弊端也顯現(xiàn)出來，周圍有個什么風(fēng)吹草動，黑云山也必須跟著動。

    走下黑云山，擺在面前的不是康莊大道，仍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會墜入深淵。

    不過這世道哪一條路不是千難萬險(xiǎn)？

    北國誰人不是如履薄冰？

    風(fēng)光如石遵、石閔、李農(nóng)亦是如此。

    “兄長！”身邊一聲清脆的聲音打斷了李躍深思，月姬端著一碗煮好的茶又來了。

    李躍一飲而盡，滿口清香，精神也稍稍振作了些。

    這時代的茶多作藥用，解食去乏提神，月姬精研醫(yī)道，心靈手巧，熬出來的茶自然不同凡響。

    “適才小妹在后奉茶，不慎聽到前殿之語，還望兄長恕罪。”月姬睜著一對月牙般清澈的眼眸道。

    “為兄沒那么多規(guī)矩，聽了就聽了，但不可向外宣揚(yáng)，以免他人非議。”

    月姬不同別人，與自己一路走來，出力甚多，李躍自不會怪罪。

    “就知兄長不會見怪！小妹有一策，不知兄長愿聽否？”

    看到她古靈精怪的模樣，李躍身心疲憊去了一半，“少來，你鬼鬼祟祟的，不就是要獻(xiàn)策么？有什么就說什么，兄長什么時候不讓你說了？”

    煮茶都是幌子，她不愿聽，自然不會聽到。

    月姬掩嘴而笑，“依小妹之間，褚裒屯兵彭城，最應(yīng)該驚慌的不應(yīng)該是兄長?！?/br>
    李躍心中一動，這話倒是提醒了自己，這半年以來天天打啊殺的，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動刀子。

    最應(yīng)該驚慌的是石遵！

    石遵剛剛即位，屁股還沒坐熱，揚(yáng)州刺史王浹就舉壽春歸降江東，然后彭城、下邳重鎮(zhèn)就失陷了。

    現(xiàn)在兗州刺史劉啟又跟褚裒眉來眼去，石遵能不心慌嗎？

    而一旦兗州失手，青州、豫州、徐州自然也沒了，晉軍兵鋒直抵黃河，河北的晉人還會老老實(shí)實(shí)的服從羯趙統(tǒng)治嗎？

    “繼續(xù)說?！?/br>
    “兄長不妨將劉啟與褚裒暗通款曲的消息通過乞活軍，透露給李司空、石閔將軍，屆時羯趙必不會坐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