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89節(jié)
再說江東的司州刺史,不領(lǐng)也罷。 領(lǐng)了司州刺史,等于跟羯趙攤牌了。 以前你是山賊流民,羯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現(xiàn)在明目張膽跟江東串通,羯趙肯定忍不下去。 “多謝桓公!”李躍想了想,山上暫時也不缺什么。 主動開口要東西,人情就淡了,要少了沒什么大用,要多了人家未必會給,反而傷了和氣。 拿人手軟,吃人手軟。 “廟堂諸公若是能有寨主氣節(jié),何愁羯胡不滅?序此來,還有不情之請。” “將軍請說。”李躍想不出黑云山有什么能給桓溫的。 朱序拱手道:“桓公平定蜀中,正厲兵秣馬,準(zhǔn)備北伐,黑云山地處中原腹心之地,桓公之意,讓在下領(lǐng)一支人馬駐扎在山上,以為他日北伐之前驅(qū)。” 李躍眉頭一皺,這個請求有些過分了。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萬一將來桓溫起了其他心思,事情就不好說了。 再說有桓溫的人在身邊,總歸不太方便。 桓溫這是給自己出了個難題。 難怪讓自己隨便開口,原來后面還有伏筆…… 李躍朝周牽使了個眼色。 周牽道:“黑云山百里之地,只怕無法供給大軍。” 朱序趕緊道:“寨主放心,糧草軍械皆從襄陽轉(zhuǎn)運,序只帶兩千人馬,寨主若是答應(yīng),以后黑云山的私鹽襄陽全部要了,價格由寨主定。” 這句話反過來聽就是如果不答應(yīng),黑云山也就別想在荊襄販鹽了。 表面說的客氣,但其實早已摸清了黑云山的底細,連販賣私鹽的事都知道…… 李躍忽然懷念起郗逸之來,那廝雖然囂張跋扈,但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容易對付。 眼前的這個朱序卻非常難纏,滴水不露,一步一步封住自己的退路。 江東士族門閥一言難盡,但這些中下層的人物卻非常優(yōu)秀。 桓溫攻蜀,笮橋之戰(zhàn),前鋒失利,兵眾意欲后退,其時鼓手誤擂鼓進兵,建武將軍袁喬趁機激勵士氣,率軍血戰(zhàn),遂大破敵軍,取得平蜀關(guān)鍵性的一戰(zhàn)。 幾十年后,還有劉牢之、朱齡石、劉裕等。 周牽也是一臉驚訝,“此事……” “此事就按將軍說的辦!”李躍直接拍板。 如今已經(jīng)得罪了謝家,再得罪桓溫,黑云山以后就沒多少活路。 私鹽販賣是黑云山的經(jīng)濟命脈,附近的大宗買家,恐怕也只有荊襄了。 豫、兗二州飽受石虎蹂虐,窮的像鬼一樣,哪有錢買私鹽? 徐揚二州過不去,而且人家有現(xiàn)成的海鹽。 黑云山想要發(fā)展,光靠種田不行,以現(xiàn)在的形勢看,也沒幾年的時間給你好好種田。 桓溫這是捏準(zhǔn)了黑云山的命脈。 朱序眼神和緩了許多,“寨主深明大義,他日驅(qū)滅羯胡,收復(fù)故土,必名垂青史!” 收復(fù)故土? 李躍心中冷笑,只怕江東君臣從來就沒這閑工夫。 甚至桓溫都不一定有這個心思。 從古至今,北伐成功者能有幾人? 別人既然敢來,自己就敢收,手上有一支外援,倒也不錯。 “事不宜遲,鄴城已然動亂,大亂轉(zhuǎn)眼即來,序先回襄陽準(zhǔn)備。”朱序客客氣氣的拱手一禮。 “將軍請便。”李躍躬身還禮。 會談“愉快”的結(jié)束。 朱序走后,周牽道:“屬下觀此人頗為忠義,將來或許能有所臂助。” 李躍搖搖頭,“忠義不假,但也精明,以后跟他打交道,需謹(jǐn)慎些。” 桓溫不派別人來,獨獨派他,已經(jīng)能說明問題。 “不如將西北面的翠屏山收拾出來,讓其單獨駐扎?此地北望成皋、洛川,必合其心意。” “可。” 正商議細節(jié)的時候,張生野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跑來,滿臉通紅,喘著粗氣,嘴里支支吾吾的,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通常情況下,只有出了緊急軍情,才能這么直接闖入面見李躍。 周牽端了一盞涼水給他喝下去才恢復(fù)過來。 “將軍,出大事了,羯趙高力督梁犢反,聚眾十萬攻破長安,向洛陽殺來!” 李躍一愣,都在說羯趙將有劇變,但沒想到劇變來的這么快。 高力禁衛(wèi),李躍打過照面,至今印象深刻,兇殘嗜血,險些攻破黑云山。 石宣被殺,作為太子部曲的高力禁衛(wèi),自然成為石虎的眼中釘…… 李躍隱隱記得此戰(zhàn)就是羯趙徹底走向毀滅的開始,羯人本就是石勒石虎東拼西湊出來的一個族群,現(xiàn)在羯人自相殘殺,羯趙還能走多遠? 沒有本族群為依托,憑什么統(tǒng)治諸族林立的北國? 李躍感覺腳底一股熱流直沖腦門,這或許就是自己一直等待的機會。 “傳令全山,即刻起,男丁五十以下,十五以上,全都征召入伍!” 梁犢直奔洛陽而來,戰(zhàn)場肯定就在司州這一塊兒。 這么看來,同意朱序北上就是一步好棋,說不定能派上大用場。 “將軍,薄統(tǒng)領(lǐng)從鄴城回來了。”呼延黑在門外稟報。 “快快有請。”李躍先是一喜,然后便是疑惑。 薄武這個時候回來,肯定是李農(nóng)的授意的。 那么李農(nóng)又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敵 “司空準(zhǔn)備讓你一同討伐梁犢。”薄武沒有任何廢話,直接說明來意。 李躍也大致猜到李農(nóng)的用意,準(zhǔn)備,就是說李農(nóng)還沒有最后決定,只是打個招呼,“鄴城數(shù)十萬大軍,難道還怕區(qū)區(qū)十萬叛軍?” 梁犢若是能攻入鄴城,也就直接終結(jié)石家的統(tǒng)治。 不過想想似乎不大可能。 河北還有蒲洪、姚弋仲、段龕等等各種勢力。 此戰(zhàn)跟漢末群雄平定黃巾之亂一樣,黃巾倒下了,豪強們也崛起了。 “梁犢非同小可,先擊敗劉寧,再破石苞,每戰(zhàn)陣斬萬余人,鄴城公卿們惶惶不可終日也,快哉!哈哈哈……”說到最后,薄武大笑起來。 李躍等他笑完才問:“叔父覺得侄兒當(dāng)起兵助司空否?” 薄武目光一閃,“你是黑云山之主,起兵也罷,不起也罷,都是你的事,老夫我也不知前路如何,司空原本沒想征調(diào)黑云山,是常參軍一力邀請,哦,他還有句話讓老夫帶給你。” 常從事自然是常煒。 此人因為李躍救治瘟疫,招撫流民,一直抱有某種善意。 當(dāng)初還勸李躍韜光養(yǎng)晦,靜候時機。 現(xiàn)在時機來了。 “他言,趙失其鹿,欲分一杯羹者,將自梁犢而始!”薄武意味深長的看著李躍道。 孟津渡口。 寒風(fēng)呼嘯,黃河滔滔。 十萬趙軍正在渡河。 叛軍來勢極為兇猛,攻破長安之后,聲勢震天,攻戰(zhàn)若神,所向披靡,馬不停蹄的連續(xù)攻破潼關(guān)、弘農(nóng)、澠池等重鎮(zhèn),下一站便是崤函道的重鎮(zhèn)新安,新安之后便是洛陽。 “梁犢烏合之眾而已,某愿率一萬精銳為前鋒,擊破敵軍,提梁犢之首而歸!”石閔朝李農(nóng)拱手道。 一旁的張良、張賀度等將領(lǐng)皆面露嘲諷之色。 石閔養(yǎng)孫的身份讓他既不受羯人待見,也不受漢人親近。 李農(nóng)搖頭道:“賊軍兇悍,士氣正盛,樂平王五六萬精銳尚且一敗涂地,何況一萬人?賊軍無糧草供應(yīng),只憑一股血氣,唯今之計,據(jù)新安而守,待其糧盡、士氣低落,不攻自破矣!” 李農(nóng)也多次帶兵,基本的眼力和想法還是有的。 石閔再諫:“自古狹路相逢勇者勝,正因賊軍有血氣之勇,某率一萬人馬,正面破之,則十萬賊軍必分崩離析,今賊軍遠來,立足未穩(wěn),某以步騎奔襲之,必破梁犢!” “永曾何口出狂言也?”羯將張賀度一臉冷笑。 周圍一眾羯將大笑起來。 石閔瞋目怒視,眾人笑聲戛然而止。 張良勸道:“兩軍十萬人馬交戰(zhàn),非同兒戲,將軍首戰(zhàn)不勝,必折損我軍士氣,既然大都督有破賊之策,我等依令而行即可。” 李農(nóng)掃了一眼石閔,也不責(zé)備,石虎派養(yǎng)孫前來,多少有幾分制衡的意思,十萬趙軍戰(zhàn)力如何,他心知肚明,比不了驍勇兇悍的高力禁衛(wèi),所以固守新安,消耗叛軍銳氣是最好的選擇。 至少在他眼中是最好的辦法。 “傳令全軍,騎兵先行,步軍在后,速速趕往新安。” “遵令!” 馬蹄聲震動天野,一股黑色的潮水向西面奔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