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78節
人家關起門來,就是一方諸侯,能自力更生,凝聚力還特別強。 國家一統,士族豪強自然是毒瘤,他們兼并土地,隱匿人口,禍害國家。 但天下淪喪,這些士族豪強卻是百姓的避風港。 倘若沒有這些豪強的存在,異族們就會肆無忌憚,華夏百姓只會更凄慘。 當然,南方占據朝堂的那群門閥則另當別論。 第九十八章 爭 自從上一次銅雀臺夜宴之后,石宣心中的小火苗就一直撲騰撲騰燃燒著。 石虎雖然強撐著,但石宣知道他的病情一天比一天重,據說連女人都提不起興趣了。 而近些時日石韜與李農、王謨越走越近,更是讓石宣寢食難安。 “昨夜郝稚密會張良一個時辰。”心腹楊坯拱手道。 郝稚是石韜的近宦,張良是李農的從屬,一個宦官和一個將領在一起,商議什么不言而喻。 黑云山之事,李農勉強彈壓下去了,石韜旁敲側擊的出力,才讓石虎將此事揭過。 所以兩人之間一定達成了什么協議。 “小小一個代郡趙榼,區區三百余戶,秦公領三萬步騎討之,其意非是并州,而是掌握兵權,樹立威望,半年以來,秦公府的人處處聯絡,麻秋、王朗、張舉等皆有往來,殿下不可不防!”另一個尖嘴猴腮的門人趙生拱手道。 石韜一向被石虎驕縱,在任何場合都肆無忌憚。 羯趙朝堂上的這些人若是被他拉攏,以后也就沒石宣什么事了。 而且此次發三萬大軍攻打一個個小小的塢堡,用意再明顯不過了。 掌握兵權,樹立威望,為將來做準備。 “殿下絕不可坐以待斃!”楊坯雙膝跪地。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殿下可記得前兩位太子否?”趙生士人出身,口才不錯,每句話都說到石宣心口里面去了。 羯趙立國以來,還沒有太子能安然無恙。 石勒的太子石弘,被石虎滅了滿門。 前太子石邃,一家老小二十多口被砍成rou泥,塞進一口棺材里面。 一個是石虎的堂弟,一個是親生兒子。 現在輪到他這個太子了。 石宣眼神越來越堅決,“你們若能除去老五,孤就能入西宮,把他的封邑都賞給你們!老五死了,老胡定會奔喪,可乘機舉大事!” 想起這些年的種種,石宣心中怒火中燒,直接稱石虎為“老胡”。 趙生眉頭一皺,“夜長夢多,殿下本就是儲君,天王不測,儲君即位,理所當然,一封詔令便可令秦公束手坐斃。” “此賊黨羽甚多,手上三萬步騎,一封詔令難以令其就范,倘若他勾連老三、老七,事必有反復。” 石虎諸子頗有勇力,擅領軍,石韜當年也攻滅過朔方鮮卑,把他放在外面,石宣如何能心安? 其他幾個兄弟也不是泛泛之輩,石鑒、石祗鎮襄國,石苞鎮長安,石斌鎮太原,石遵鎮彭城,其他幾個也大多領兵在外。 幾個心腹互相看了一眼,只能拱手道:“殿下英明!” 司空府中。 李農眉梢上凝結著一抹愁色。 黑云山的事雖然糊弄過去了,但這此事并沒有完結。 被石宣、石韜惦記上,遲早還會生出更大的禍患。 常煒拱手道:“司空絕不可陷入石韜與石宣的紛爭之中。” “為何?”李農心情不佳,石虎身體越來越不行,羯趙大亂近在眼前,他這個司空不知還能坐幾日。 石虎對他不錯,但石虎的幾個兒子未必如此。 常煒道:“石氏諸子領兵在外,乃當年司馬家諸王之亂格局,石宣、石韜既無韜略,又無威信,殘暴不仁,不在趙主之下,焉能長久?” “天下苦石氏暴虐久矣,諸子自相殘殺,乃天滅之,司空手握數十萬乞活部眾,振臂一呼,大河南北應者云集,可一掃胡塵,復我漢家河山!”薄武激動的滿臉通紅。 入廣宗之后,李農對他不錯,猶如故友重逢,一日往昔,常帶在身邊,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既是慰勞薄武,也是做給其他乞活帥看的。 薄武不牽涉鄴城任何勢力,性情耿直,用起來安心,所以機密之事也不避諱。 堂中瞬間安靜下來。 只聽見幾人粗重的喘息聲。 然而李農卻揮了揮手,“休得胡言亂語,天王待我不薄,吾豈能背之?” “司空!”薄武憤怒的起身。 李農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句話不說,薄武滿腔熱血頓時涼了下來,慷慨激昂的話全都憋回喉嚨里。 常煒心中一嘆,如果是勃然大怒,說明薄武的話正中其心,而現在不溫不火,說明李農從未考慮過此事,“若在下所料不差,石韜此次北征,是為在軍中建立威信,為爭位作準備。” 李農道:“你可知,這是天王故意為之?一旦秦公返回,便是廢黜太子之日。” 常煒苦笑道:“趙主此舉,實乃取禍之道。” “禍福是天王之事,我等臣子,盡忠職守便可,天王要立秦公,我等就輔佐秦公,無需多言!”李農年紀也就五十幾許,言行之舉,卻總透露出一種由內而外的老態。 跟著在石虎身后,享受了幾十年的榮華富貴,心態早就變了。 正在此時,下人在門外稟報:“司空,修成侯求見。” 修成侯正是石閔。 這個時候關注形勢的不只李農一人,石宣石韜之爭牽扯進不少人。 石虎身體每況愈下,不少人心思活泛起來。 石閔之父冉瞻也是乞活將,互相之間常有照應,與李農關系不錯,可惜早早戰死。 過不多時,一人昂首而來,身高八尺,面如朗月,鼻若懸膽,一入門,便帶進一股風。 李農的遲暮與他的英氣勃發形成鮮明對比。 薄武與常煒俱是眼神一亮。 石閔算是乞活軍后裔,還是石虎的養孫,天然就具有很多優勢。 “棘奴何來也?”李農與冉瞻是同輩之人,現在又是司空,私下場合喚其小名并不出格。 養孫不是真孫子。 石虎對他再好,但真實待遇還是差了很多,到目前為止,不過是個游擊將軍,修成侯,跟李農有天壤之別。 羯趙侯爵多如牛毛,雜號將軍滿地走。 “今日游獵方回,路過司空府,特來拜見司空。”石閔掃了一眼薄武和常煒。 李農拱手,“修成侯有心了。” 石閔有意無意道:“天王近日身體略有好轉,昨日還在抱怨司空為何久不覲見。” 李農、常煒俱是一震。 無論石宣、石韜如何爭斗,只要石虎還活著,鄴城就亂不起來。 石虎雖然身體每況愈下,但還沒到油盡燈枯的地步。 “多謝修成侯提醒,明日農便覲見天王。”李農再次拱手。 “謝我作甚?你我同處一門,他日還望司空多多照拂。” “修成侯言重了。” 第九十九章 靠山 春耕結束后,黑云山沒有閑著。 青壯們依舊忙碌在田間地頭,鳥雀、野豬、獾、野羊成了田里的常客,若不管不顧,一個晚上就能禍害十多畝田。 尤其是野豬,成群結隊,食量大,脾氣暴躁,見了人照舊橫沖直撞。 巡夜的青壯經常受傷。 耕戰耕戰,宋代以前,耕和戰不分家。 李躍吸取秦漢的經驗,將田地劃分五十一屯,每屯百人上下,設屯正一人,左右副吏二人,以傷殘士卒任之,每屯配發二十支矛,三十張弓,十匹驢騾,每日不間斷巡獵,日夜不停。 一來可以打獵,保護田地。 二來,可以訓練青壯,將青壯組織起來,半兵半農,遇到敵人,可以迅速動員,不至于手忙腳亂。 三來,傷殘老卒有個妥帖的去處。 論忠誠程度,這些傷殘老卒是最高的。 為黑云山拋頭顱灑熱血,不能讓他們老無所依,受別人的冷眼。 守護自己的勞動成果,青壯們積極性頗高。 傷殘老卒們感激涕零。 “屯田不是小事,關乎黑云山的生死存亡,爾等若是懈怠,休怪吾軍法無情。”李躍丑話說在前頭。 最大的尊重就是一視同仁。 李躍想打造一個完善的體系,盡量讓每個人都有歸屬感。 而那些陣亡士卒的子嗣,則直接收入尚武堂中悉心培養。 “將軍大可放心,我等不會給將軍丟臉!”選出來的屯正,未負傷前便是響當當的漢子。 李躍笑道:“大話別說在前頭,本將軍只看效果,行就往上升,不行就滾蛋,少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