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頁 第86節
在電話里聽到云嘉的聲音時,他已經在她公寓樓下吹夠冷風,仰頭?見月,忽然覺得,或許這?就?已經是和她之間最好的見面方式了。 云嘉的聲音打斷他淺淡的走神。 “待會兒快一點好不好?我有點困。”在他抬頭?看來時,云嘉湊過去在他臉上吻了一下。 連手上沾到一點氣味都要將?手搭在床邊,莊在頓了頓,以為她的“待會兒快一點”是指換床單,便答應說:“好,一會兒就?好了。” 他另取兩條白色的小毛巾,將?其中?一條用熱水打濕擰干,托在掌心?,站到她身前。 “腿分開。” “嗯?”云嘉愣了。 掰她的腿,已經嫻熟,莊在輕輕地將?毛巾貼上去,恰到好處的濕熱氣蒸騰如溫柔療愈。 云嘉疑惑:“為什么?要現在弄干凈,待會兒……” 不是還要弄臟嗎? 莊在從便利店拎出來的塑料袋,回來后被云嘉帶進?洗手間,此刻放在漱口杯里的新牙刷就?是她從里頭?拆出來的,這?會兒,她又把袋子提過來,看了一下。 “不做嗎?” 莊在用干毛巾再?擦一遍,直接將?她抱下來,她匆匆丟了塑料袋,嘩嘩一聲響,只得雙腿環腰,手臂摟緊他,下半身便一絲不/縷與他相貼,也察覺到他的反應。 但她沒有經驗,又隔著他的褲子,并不能判定這?種程度的反應是不是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地步。 而莊在沒說話。 等他把云嘉放到臥室的沙發?上,云嘉才有機會看到他的臉,他并沒有絲毫遺憾地說:“家?里沒有套。” 一直單身,家?里有這?種東西才會奇怪。 可?是在便利店怎么?沒有買呢?女朋友要去他家?里過夜,即使不是必然會發?生什么?,但他這?樣?細心?周到、做一步想十步的人?,難道不會提前準備嗎?畢竟連她的拖鞋他都會買兩雙不同色的來應對她的喜好。 而且,那個東西一般都在顯眼又順手的位置。 “你?剛剛去便利店怎么?沒有買?” “忘了。” 云嘉等了一會兒,甚至以目光直視他,但真的沒有后文?了,國內的外送服務這?樣?便捷周到,如果需要的話,會有辦法,可?他只說他忘了。 成年男女之間,有些心?領神會的瞬間是裝不了傻的。 最后一次和司杭去瑞士滑雪,之后會分手不在兩人?預料之中?,是意外。度假的初衷是為了緩和矛盾、增進?感情安排的。他們都邀請了各自的朋友,一行七八個人?,司杭的朋友分房時想將?他們分到一個房間,云嘉說要和自己的朋友住,司杭尊重她的要求,但也表現出遷就?之下的失望。 彼此很清楚同居一室這?一步進?行下去意味著什么?,如果不愿意,在尷尬出現之前就?會被規避掉。 她二十出頭?就?明白的事,不信莊在到現在都不懂。 云嘉臉上的情緒變化?被莊在看得清清楚楚,他俯身親她,低聲說以后。 她也沒有多期待這?件事發?生,本來就?已經又困又累了,甚至連剛剛在床上發?生的事都不在她今晚的預料之中?,云嘉一直是奉行順其自然的人?,感覺上覺得可?以了比決定好了可?以了更重要,后者甚至往往會在臨了時因感覺不對而終止,她在乎自己的感受勝于?一切。 可?是察覺到他的不熱切,卻像皮rou里扎進?一根不痛但也不太舒服的軟刺。 明明上一秒情緒已經有了低落的兆頭?,但莊在一靠近,親親她,抱抱她,被他的氣息環繞,她又覺得自己是一只闖進?春天的小動物,心?臟怦怦跳,歡欣是不竭的噴泉。 莊在卻拿不準她的心?情變化?,只記著她剛剛蹙了眉。 “不要不開心?,再?幫你?弄一次好不好?” 云嘉立刻警鈴大作,不久前被他按住腿,躲不得逃不開,腳趾都繃到酸的感覺,迅速侵襲腦海。 抓住他向下的手,云嘉覺得這?種體驗今晚夠了。 他落在她小腹的手指尖,繞后,摟住她的腰,低下頭?問她:“怎么?了?” 云嘉已經將?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盯著他的褲子:“你?那里……” 莊在喉結起伏,吸氣忍耐:“沒事。” “我能碰一下嗎?” 她只是很好奇,在與他對視時的眼神默認下,將?自己的手伸過去,隔著單薄的睡褲。 被猛然推倒在沙發?上,云嘉還沒反應過來,腦袋震蕩,她回顧,自己沒做任何挑逗行為,僅僅是初體驗很神奇,在日料店吃到會動的牛rou或者魚片,她也會因為驚訝竟然會跳動唉,而上手捏一下。 只是很輕地捏一下。 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反應這?么?大。 又密又熱的吻落在脖頸間。 “口水也會嫌臟嗎?” 她的回答完全不重要了,好像就?是用提問給她預警,要被弄臟了,云嘉感覺胸口的睡衣紐扣被解開兩顆,一側礙事的衣襟被撥開,隨之而來的,是唇舌的濕燙和發?狠一樣?的吸咬。 她喊停的聲音全都破碎了,一段一段,像情/欲溶進?情/欲里。 “你?不能胡來,你?,你?沒有套,是你?……是你?自己忘了買。” 莊在覆在她身上,與做/愛無異的姿態,他所感受到的痛苦卻不斷放大,黑沉的眼眸似極深的幽潭,望著云嘉,里頭?壓抑著困獸一樣?的無比暴躁卻深受約束的洶涌情緒。 他切身體會男人?在被欲望左右時,毫無原則可?言。 他居然就?后悔了。 后悔兩個小時前在便利店,為什么?要平淡地挪開視線,裝作沒看到一樣?“忘了”。 回憶彼時的內心?活動,除了因為顧及云嘉醉了不太舒服,更多的則是他從來都不是那種喜歡懸著甜頭?讓自己期待的人?,在“有”和“沒有”這?種可?能性面前,他習慣抱最壞的打算,降低期待。 也自覺在她面前,他實在沒有什么?意志力可?言。 就?像從灼緣觀回程那次,云嘉因為過彎的慣性,撞到他身上,不過維持親近的姿勢說了幾句話,他就?察覺到抬頭?的趨勢,之后一路,云嘉因暈車閉眼休息,他則放空大腦,去想那些無聊生硬的數據,甚至不敢再?轉頭?去看她。 那一路,初夏山景迎窗而過,他坐在車廂內,十分厭棄這?樣?的自己。 為什么?這?么?多年,連堂堂正正地看她都做不到,一面別無所求,一面心?生歹念,實在齷齪。 莊在迅速起身,沖進?浴室。 頃刻,水聲傳來。 云嘉原本有心?等他出來再?調侃他的,趴在沙發?扶手上,等了沒幾分鐘就?被困意席卷。 莊在再?次走到她身邊時,她只穿著一件男人?的寬大睡衣,兩臂交疊,伏睡著,纖長白皙的雙腿并而微微錯開,瘦伶的腳趾懸空露在沙發?之外,昏柔光線里,她像一副無需再?添雕琢的新古典主義油畫,美而靜謐。 拿了沙發?上的薄毯給她輕輕蓋上,莊在才去衣柜里找來新的四件套,迅速將?床品換了,再?輕手輕腳將?人?抱到床上。 他單膝曲跪,抵在床邊。 五指握拳撐著一邊臉,望著在他的床上睡著的人?。 望了一會兒,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去親近、去描摹,從英氣的彎眉,到眼角微翹的眸子。 云嘉睫毛長卻不密。他的睫毛過密,讀書時做匯報演講好幾次被人?問過是不是畫了眼線,大片陰影映入眼瞳,是化?不開的沉郁底色,而云嘉的眼睛,則坦然直視萬物,明亮而靈動。 他心?懷戀慕地吻了吻這?雙閉合的眼睛。 隨后抓起換下的床單,塞進?陽臺的洗衣機里,機器發?出啟動的聲音,莊在折回臥室找到自己的手機,一邊解鎖一邊合上門?。 一個小時前,那時候司機應該才將?他們送回家?不久,應該是司機將?他們回了什么?地方匯報給黎輝了,黎輝給他發?來消息,內容也簡單尋常,叫他這?兩天有空回家?一趟。 已經沒有及時回了,那就?明早再?回復。 莊在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想了一會兒事。 隨即,拿起手機,給常國棟撥去一個電話。 今晚這?頓飯有云嘉的出現,沒出任何差池,進?行得順利,自然散得也早。 會續第二攤一點也不奇怪。 這?頓飯,常國棟暗暗忍了不少?氣,總不能讓人?收了面上的假笑,就?立馬打道回府,蒙被子里哭去。 聽那邊的動靜,像是什么?會所,有服務生問候晚上好的聲音,莊在分辨了一下,隨后挺溫和地開口:“常董,娛樂呢,這?么?晚給您打電話,沒打擾您吧?” 那邊很場面地笑了一下:“怎么?會打擾,哪能說打擾,今非昔比啊莊總,現在你?就?是再?晚打過來,我不也得笑著問問莊總您有何高見吶?” 話里的態度已然分明。 莊在想到此刻熟睡的云嘉,想到不久前在鳴鳳軒苦著臉發?愁不知道明早醒來要面對多少?事的云嘉。 “您這?是跟我見外了。” 常國棟又笑一聲,奉承話里夾嘲謔:“莊總一步登天,以后掛‘云’字了,誰敢不跟你?見外,那不是腆著臉把自己也當云家?人?嗎?” “您分得太清了,云嘉的父親可?是一直說云眾是一家?,也正因如此,我才有跟您共事的機會,云總調我這?樣?經驗和能力有所欠缺的小輩到馥茲,是給我的歷練,也是對您的信任,本來就?能雙贏的事,都因為一點小誤會才多了波折,大家?都不想的,您說是不是?” “是!就?是!” 常國棟一應,聲調有些豁然通透的意思,又作懊悔,“我早該看出來了,莊總出類拔萃,有膽識有遠見,絕非凡物,這?都是底下人?不仔細,亂傳話,風言風語的,這?才有了誤會。” 被一個曾經看輕自己的人?如此恭維,莊在并沒有順心?暢快的感覺,反而有些惡感,對常國棟的,對自己的。他停了兩秒,讓自己把這?冠冕堂皇的話接下去。 “您是有肚量的人?,不然我今晚不會給您打這?通電話,我知道,今晚這?頓飯吃得不夠盡興,我改天再?請您和鄭總幾位小聚。”說話時,莊在將?另一部手機打開,把剛剛在服務生晚間問候里聽來的地址,發?給助理,“今晚您的消費,我來買單,您玩得開心?。” “莊總這?就?客氣啦。” “云嘉喊您叔叔,您是長輩,應該的。”莊在話題一轉,溫和地說,“您也知道的,云嘉自由慣了,說話直了一點,今晚的事要是讓她父親知道了,免不了要喊她回清港教育一番,她最近工作太忙了。” 有些話只需點到為止,常國棟聽懂其中?意思,立馬應道:“明白明白,這?兩頭?折騰實在太累,再?說了,這?有什么?好教育的嘛,嘉嘉是什么?性格,我們這?些做長輩再?清楚不過,哪里會跟她計較。只要她開心?了,我們做什么?也都是愿意的。” 最后一句,莊在應得真心?。 常國棟又恭維起來,莊在有一搭沒一搭地透漏出去,他和云嘉的戀情不希望那么?快人?盡皆知。 他有他的考慮。 常國棟有常國棟的理解,說明白,他是有真本事的人?,自然想憑自己的本事做出一點成績來給人?瞧,省得蜚短流長,說他攀了高枝、走了捷徑。 掛了電話,莊在忽然輕笑,有些自嘲的意思,他離常國棟的境界果然還是差得很遠。 雖然從未表現得寧折不屈,但莊在倒也做不到一葉障目,夸夸其談自己是全憑本事走到今天的。 自從在多年前的一個夏日傍晚,他走進?黎家?的別墅,云嘉裙角飛揚從樓梯上跑下來說歡迎他。 他的人?生就?已經開始走捷徑了。 如此一想,他把手機扔到桌面上,陷入突如其來的低落中?。 遇見她時別無長物,到如今,依然很糟糕,既非卓爾不群,也無傲骨錚錚,除了一點她從來不缺的外物錢財,沒有增長任何美好的品德。 只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學到了。